Chapter  55  炸鸡雨
    虽然知道会碰到段归，李曼双还是去了李禅的婚礼。
    她和李禅其实算得上远房亲戚，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后来李禅家里移民，几年后父亲破产，他背着学贷上电影学院学导演，李曼双还去和他吃饭，跟贺修一起想方设法给他补贴各类短片拍摄费用。
    李禅找不到演员拍毕业影片，李曼双都被他拉去出过镜，扮演一个躺在街头的宿醉女郎。
    虽然李曼双一看见镜头就四肢僵硬，想把脸转走，她的片段最后被李禅剪得只剩几秒钟，被李禅称为他拍过最没有演戏天赋的人。
    贺修和李曼双共同出资的电影投资公司，其实也是为了给李禅投资他的第一部电影而设立。
    李禅的女友是一个小学老师，叫柏娴，李曼双见过几次，人很温柔可爱。
    这次匆忙结婚的原因，似乎是李禅在忙事业，一直拖着没办婚礼，柏娴年纪不小了，认为李禅对她并不是很认真，想要分手，李禅才醒悟过来，立刻求婚，承诺要给她稳定的未来。
    柏娴虽说答应了，实际似乎有些不安。
    李禅来通知婚讯时，还在电话里问她“是不是有点仓促”，“最近她老觉得我是冲动才求婚，不是真的爱她”，“作为女孩子，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李曼双实在爱莫能助。
    他的婚礼在一月七号，夏威夷的一家酒店。
    李曼双忙了一整年，想顺便度个假，硬是让艾玟帮她空出了六天。
    贺修在出差，没法和她一起出发，于是在李禅婚礼的前一天中午，李曼双独自抵达了主岛机场。
    李禅和柏娴来接她，她上了车，发现车里还有一个年轻的白人男性，金发碧眼，头发留得有些长，不羁地卷着。他穿着一件洗旧的黑T恤，还有中裤，拖鞋。见李曼双坐进来，说了句嗨。
    “这是诺亚·洛佩斯，”李禅用英文介绍，“我最新监制的电影的投资人，就是贺修觉得不行的那部。他比你早半小时到，想和我多待一会儿，就让他司机先去酒店，陪我们在这儿一起等你。”
    李曼双听见他的名字，有些意外，因为没有想到声名远播的诺亚·洛佩斯是这样的形象。
    诺亚·洛佩斯是洛佩斯家族中特立独行的一员，十六岁便投资了一间做出而今有数十亿玩家的游戏的工作室，经营的基金在不少知名社交平台初轮融资时便已进场，是最炙手可热的科技新贵。
    他平日深居简出，喜欢看电影，个性有些愤世嫉俗，据说也没有什么朋友，最广为人知的爱好就是在推特发文，骂他玩到的垃圾游戏和看到的垃圾电影，五十条中大概只有一条是推荐。
    “这位是李曼双小姐，”李禅对他介绍李曼双，“是我的小妹妹，也是我许多部电影的支持者。”
    李曼双客气地对他笑笑：“你可以叫我Isabella。”
    诺亚·洛佩斯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声明自己在学中文，然后用一种扭曲的口音和调子地说李曼双，你好。
    李曼双只好说：“你好呀。”
    “曼双很会做生意，”柏娴打圆场，说了李曼双的公司和职务，还有前阵子收购的地产，夸得李曼双都要脸红了，“你们一定很聊得来的。”
    洛佩斯冷冷地说：“我和老派资本家聊不来。”
    车里冷场了几秒，最尴尬的便是李禅，强行开口说起自己和洛佩斯的相识经历。
    洛佩斯一直是他的影迷，和李禅在推特认识后，常有私信聊天，前几个月李禅告诉他，原本常常合作的贺修不太认可自己想做的电影，他了解电影内容后，立刻决定给李禅投资。
    李禅这次邀请他来婚礼，他也一口答应了，是很爽快的朋友。
    “反正我在哪都一样，”洛佩斯说，“很久没晒太阳了。”
    他长着一张很英俊的脸，但不知为什么，表情古板，看起来不打算和任何他不认可的人进行社交。
    李曼双不太会和这种人交往，在车里便也没说什么话。
    快到酒店时，李禅突然说：“这次贺修跟段归一起给我当伴郎，说不定会很忙，双双，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我妈说，不用客气。她喜欢你得很。”
    李曼双突然听见贺修和段归的名字放在一起，微微愣了愣，笑笑：“好，不过我应该没什么事儿的。”
    李曼双住在酒店的五楼，单独的一间房，又是面海，不过这里的海与坎城颜色不太相同，太阳又很大。
    好像所有的不开心、尴尬的关系都可以在这里随着海水被蒸离海面。
    贺修发来消息，问她：【到了吗？】
    【到了。】
    【我晚上一点多才能到，会有人等我吗？】
    李曼双要睡觉，等不了那么晚，回他：【酒店的迎宾员会。】
    她在房里休息了一会儿，柏娴给她发消息说可以去吃下午茶，李曼双便下楼。
    走到花园餐厅旁，她看到好多不认识的人，还有被众人围着的，她几周前在刘许佳餐厅看到过一面的段归。
    段归穿着衬衫和西裤，比以前成熟了一些，还是很高，又很帅，和身边的人聊天、合影。他表情管理到位，好像对这种场面很游刃有余。
    距离很远，李曼双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没再往前走，躲在餐厅的玻璃门后面。
    虽然来了，她心里其实不想和他见面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语气面对他。太潇洒的话很浮夸，束手束脚又显得弱势，很难选。
    正在犹豫间，她身后传来声音：“你进去吗？”
    是诺亚·洛佩斯，他手揣在口袋里，站在李曼双很近的地方，不知观察了她多久。
    不坐在车里，李曼双才发现他很高，要仰头才能跟他说话。
    “你先进吧。”她做了个手势，从门边让开些，决定此刻还是溜了，完全没有做好面对段归的准备。
    “不想进，”洛佩斯对李曼双说，“娴让我来，没想到这么多人。”
    “我也觉得人太多了，”李曼双立刻沿用他的借口，表示她也只是不喜欢人多，“那我们回去吧。”
    没想到他上下打量她一番，怪腔怪调地说：“我们？”
    李曼双觉得这个洛佩斯实在是太难伺候了，很怕他回头就在推特上发帖大骂老派资本家跟他套近乎，表面维持礼貌，对他笑笑：“我走啦，拜拜。”
    她转身往主楼走，没走几步，洛佩斯跟上来，问她：“你会不会开车？”
    “我的司机身体不舒服了，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吃东西？”他自如地要求，“我饿了。”
    李曼双停下脚步，很难想象有人会这样没有情商，不过还是好脾气地问：“你的客房没有叫餐单吗？”
    洛佩斯耸耸肩：“不想吃这些。如果你不会开车，我去问问禅的妈妈。我不认识别人了。”
    “……”李曼双实在不想李禅的妈妈为这种事操心，决定做做善事，承担下照顾巨婴的任务，“车在哪？”
    “我一般不会坐不认识的人开的车，不过你看起来很谨慎。”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曼双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安静地跟着他走。
    洛佩斯租的是一台电动车，李曼双第一次开，不知道按钮怎么用。洛佩斯更是厉害，二十九岁，连驾照都没有，自称很了解这台车，在一旁不停添乱，在李曼双要出发时，还手贱地调到运动模式。
    李曼双来不及反应，一脚油门，车猛地往前一冲，差点撞上柱子，她紧紧踩住踩刹车，才没酿成车祸，吓得转头凶他：“不懂开车可不可以不要乱按啊？”
    “对不起。”他大概知道做错，倒没有顶嘴，老实地坐在了椅子上。
    洛佩斯开着手机导航，指挥她在岛上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李曼双以为他要吃什么珍馐美味，最后停在一个小巷口，他说：“岛上最美味的炸鸡店到了。”
    李曼双眼前一黑，停好车，本来想在车里等他，洛佩斯又露出她完全不懂得欣赏美味的惋惜表情，坐在副驾驶摇头叹气。
    李曼双简直没脾气，只好跟他一起下了车，走进巷子里那家看起来开了二十年的炸鸡店。
    店里人很多，只有一张小小的二人座空着，李曼双坐在位置上，洛佩斯去窗口点单。
    她看了眼手机，发现柏娴又给她发了消息：【曼双，不来吗？段影帝都在哎，我的姐妹们都乐疯了。】
    她还发了张段归被一群人围着的照片。
    李曼双以前是真的很喜欢段归，全心全意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珍宝，看到他也会心跳加速，感到甜蜜，但是现在好像也没有太多感觉了，只是众星捧月有些好笑，所以婉拒了柏娴后，又盯着多看了几秒。
    直到一张摆满炸鸡套餐，还还迭着几盒牧场酱的餐盘摆到桌上。
    洛佩斯单手持盘，另一手抱着两杯可乐，艰难地把盘子推到她面前，再放下可乐杯，随便的打扮和扭曲的姿势与小餐馆完美地融入在一起。
    “你点得好多，”李曼双忍不住说，“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吃。”
    “……你不吃吗？”洛佩斯理解错误，误会了，“你不会也为了苗条什么都不吃吧？”
    李曼双闻到炸鸡香，其实也饿了，不过看他没礼貌又不是很聪明的样子，生出坏心，骗他：“嗯，我是为了你才开车来的。虽然开得很累又饿，但是今天热量已经超标了，我什么都不能吃，真是好难过哦。”
    洛佩斯相信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已经这么瘦。”他伸手，突然握住李曼双的手腕，说：“这糟糕社会的畸形审美也影响了你。”
    李曼双本来吓了一跳，听他说这种话，又笑出声来，把手抽出来，戴了手套：“我骗你的，我会吃的。”
    他才好像松了口气。
    洛佩斯找的炸鸡店虽然远，但是味道还不错，起码比在花园餐厅看着段归枯坐好多了。唯一不好的是，刚吃完炸鸡，就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而且没有要停的意思，两人等了一会儿，李曼双觉得再坐下去不是办法，便问洛佩斯：“我们跑到车边好不好？”
    李曼双养尊处优，不知道暴雨淋在身上这样吓人，像几百盆水统统往身上浇，车子离店只有三十米，但她跑到车边，裙子都湿透了，黏糊糊地粘在身上。
    坐进车里，空调的凉感还没有散去，她紧紧抱着胳膊，冻得发抖。
    洛佩斯没比她好多少，不过他看起来不冷，盯着她问：“你很冷吗？”
    他在车里翻箱倒柜，没有找到毛巾，只好一直用纸巾给她擦头发擦脸，温热的手指碰到她的脸。纸巾只剩小半包，很快就用完了。
    李曼双打开了热空调，靠在座位上，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太好，洛佩斯连续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也不想说话，坐了一会儿，准备开车回去，叫洛佩斯开导航。
    “来的时候不是导过吗？”洛佩斯没拿手机，说，“我认识路。”
    李曼双不是很相信他路过一次就能记住，坚持让他用导航。
    洛佩斯似乎有点欺软怕硬，老老实实地开了回酒店的导航，不敢和她对抗了。
    李曼双确实不太舒服，没一会儿便要打一个喷嚏，开了十分钟，路过一家小超市，洛佩斯立刻让她在路边停一下。
    雨下得比刚才更大了，瓢泼地打在车上，李曼双以前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要在自己很害怕的雨天全身湿透给人当司机。
    没多久，佩洛斯回来了，他的金发和衬衫湿得比李曼双还厉害，贴在脸上，简直狼狈得像个流浪汉。
    大概把整个超市的毛巾都买回来了，堆在副驾的座椅下，像座小山，给李曼双擦脸，无声地表达他的抱歉。
    又说：“我买了干净的衣服，不太好看，不过如果你换上，可能会好点。”说完他把超市买的衣服摆在置物架上，又重新出去，站在雨里，还背过身去，变成雨的靶子。
    四周没有车也没有人，李曼双便将就地把衣服换掉了，按下车窗，叫他：“可以进来了。”
    洛佩斯买的衣服是夏威夷当地服装，花哨到李曼双觉得自己眼睛都闪花。
    他湿淋淋坐进来，雨水从他身上往下淌，像座雨山，随便地拿了地上的毛巾擦自己，看看李曼双，说：“你的手臂还没擦干。”
    他似乎没什么性别观念，又帮开车的李曼双擦了一下手臂和脖子，拿回了毛巾，突然说：“你很适合这套衣服。”
    李曼双觉得他的笑话不太好笑，没捧场，他也不说话了，偌大的身躯缩在小小的副驾，拿着手机给李曼双导航。
    ——
    猪里猪气的新角色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