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分卷(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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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打完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童瞳的消息回过来:好。
    第71章 夜会
    边城还是没上来,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童瞳,穿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看起来很暖和,童瞳刚跨出电梯,几乎同一个瞬间就跟边城的眼神撞到了,他站起来朝电梯口走过去,童瞳一看到他眼睛不自觉都弯了,然而下一秒眼神落到边城的脖子上,空的,那朵笑僵在脸上,他心莫名一沉,眼神快速从那件藏青色的高领毛衣上滑了过去。
    似乎察觉到什么,边城带着童瞳一边往外走一边摸着脖子解释:换过衣服就忘了围巾,明天带过来给你。
    哦。童瞳低声应了句。
    以前的边城不会,以前的他会收着自己的东西,贴身的,一刻也不会取下来,更不会说还给他。
    如今童瞳的心坠了坠,什么都变了吗。
    夜已经深,情绪无端变得有些低落,边城开着车驶进绵绵不尽的雪夜,童瞳也没问过到底是去哪儿。
    车厢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又来了,开了一段,边城扭开了收音机,随手调到了一个深夜情感调解电台节目,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一边插浑打科,一边跟打来电话的情感求助者出些乱七八糟不靠谱的主意。
    打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有一把好听的低沉嗓音,电话接通,他说了句主持人晚上好之后,就停在了那里。
    两个主持人轮番问:你好啊,喂?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吗?不对啊我能听到你呼吸,hello?
    过来半晌男人声音再次响起: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的事,要不,算了吧,耽误大家时间了。
    别啊!女主持赶紧拦道,嘴皮子飞快:这么大雪天的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电话,你走了我们可就独守空夜了,反正又不会说你的名字,你就当陪我们唠嗑呗。
    又空白了几秒,男人才又说:三年前我离婚了,离婚的原因就不多说,总之在当时的情境下,无论如何也没法再过下去,当然,这都是我妻子的感受,她跟我说,觉得没办法再跟我一起,很快她办了手续出国,说要移民,她走了之后我消沉了很长时间,整整两年都是空窗期,直到半年前认识了一个女孩,很开朗,认识她之后我感觉我整个人才又慢慢复苏活过来,后来她成了我女朋友,我们计划等天气暖和一点,开春就结婚。
    男人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听得正起劲的两个主持人懵了一秒之后连跟着恭喜恭喜,声音带着疑惑,大半夜的打这电话总不会是来求祝福的吧?
    不不,男人果然拒了回去:这都是之前的计划,准确说,是一个星期之前的计划。
    那现在发生了什么?男主持人问。
    我妻子,前妻回来了,我不知道她这几年怎么过的,这次见到她感觉她整个状态都不好。说到这里男人深深叹了口气,女主持人跟着也叹了口气,问道:你看到她这个样子心软了是吗?
    对。男人犹豫了下,承认了:见到她第一眼就知道她这几年过得不好,那一瞬间我就心软了。
    所以呢?现在对跟女朋友结婚的心动摇了?女主持人追问,语气带了几分咄咄逼人。
    男人又沉默了,男主持人打圆场:本来就只是谈恋爱,还有选择的机会,不过我说啊,既然你妻子,前妻之前就说过不到一块去,现在再回来找你,你这也不能轻易答应,女人的心啊,变数太大了。
    咄咄逼人的女主持人又出手了:得了!女人变数大?男人还分分钟能翻天呢,今儿说喜欢你,明儿见到一个新的立马就不认了。
    两个主持人眼看要内讧,打电话的男人出声道:我前妻,她没说要跟我复合。
    啊?弄半天人没说啊,那你这是在干嘛?男主持人连声问。
    男人仿佛说出了心里最纠结的秘密:是我想复合,我想再追她回来。
    两个主持人同时噤了声,满口的哑口无言:为什么?
    男人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就好像,你喝了很多年咖啡,突然有一天这个世界的咖啡全都消失了,你只能改喝可乐,然后你觉得可乐好像也不错,甜甜的冒泡,让人开心,但有一天咖啡又出现了,又可以喝咖啡了,你才觉得你从来都是喜欢喝咖啡的,别的根本替代不了。
    这段拐弯抹角的蹩脚形容却让所有人都懂了,女主持人率先发难:咖啡?你现在就记得咖啡,那可乐呢?喝完了爽完了开心完了就可以扔了?可乐又做错了什么?你也说了甜得冒泡,那么开心!
    男人还没回话,男主持人也杠上了:他都说了他从来都喜欢咖啡,可乐只是刚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了而已,你别动不动上纲上线。
    两个人仿佛鸡同鸭讲地互怼了一通,把打电话的男人本尊都抛在了一边,男人默默地听了一通吵架,默默地挂掉了电话,两个主持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尴尬地发现自个跟搭档演了出没人看的相声。
    没有其他电话再打进来,刚吵过架的两个主持人也不想跟对方说话,干脆放起了歌。
    童瞳却开了口,他问:你说,那个男人,他这么做,对吗?
    边城微微一怔,眼角余光瞥了眼副驾驶的人,说:感情的事,很难说对错。
    这话太外交了,童瞳想,他听不到边城的心里话,他本还想问边城,如果你是他你会这么做吗,但这会他放弃不问了,他害怕听到某种答案,边城跟他都过了冲动的年纪,再问这样任性的问题,太难堪了。
    不想隔了会边城又说:感情里,那个人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不是人可以控制的,但对自己来说,能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问心无愧,童瞳把这四个字含在嘴里默念了一遍,从边城的口中说出来这么有分量,他是问心无愧的那个人,但,童瞳想,我不是,我有亏,有愧。
    童瞳微微侧头看向边城,如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英挺轮廓,但不是同一个人了,那个傻傻地对自己好,不计前程不问后果的人,已经毫无保留问心无愧过了,现在的边城对自己,是对故友,对以往自己执念的一个交代。
    转过头望向窗外,一口气全憋在心里,郁结于心的心事如同这个夜晚的雪,绵绵不尽,迢迢无期。
    车开到了目的地童瞳才认出来是哪,下了车四周看了一圈,跟以前不大一样,大一的时候英语系还没到总部校区,住在分校区的时候他跟同学常常来这里吃东西,但那会这一带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全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吃摊苍蝇馆子。
    这当口童瞳眼前是一大片搭着红顶棚的夜市,垂着半透明挡风帘的缝隙里冒出一片片热气,天气这么糟糕,但这一带仿佛毫不受影响,一群群来宵夜的人照旧挤满了每家店。
    边城说:怎么样现在这儿是不是还不错?
    童瞳点头:没想到九码头能弄成这么一大片夜市。
    改造过的。边城带着他往夜市深处走,熟门熟路的架势。
    童瞳又想起西坝吃鱼的那个晚上,前面领路的人也是这个样子,仿佛跟在他身后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想,他三两句话就可以照顾好一切。
    边城撩起其中一家的门帘,童瞳一猫腰钻了进去,边城贴着他身后跟了进来,门帘里头热气腾腾,每个桌上一只锅仔,正汩汩地沸腾着汤,童瞳仔细一看,这家店的锅仔不一般,每张桌子下都垒了一个柴火土灶,上方的桌子就是个灶台,那些看起来就鲜香火辣的肉都炖在柴火锅灶台中,只看一眼,童瞳饿了大半天的胃就受不了了。
    这几年兴起的。边城解释说:学农村的大锅大灶,不过还真好吃,你想吃什么?鸡或者鱼都不错,我推荐。
    我都行。童瞳说,边城看着他笑了笑:你喜欢吃鱼,我们要个胖头鱼吧,再加两斤新鲜河虾。边城跟店老板招呼道。
    得嘞,里边坐吧,最靠里的桌是留给你的。胖胖的老板朝里头指了指。
    那张桌子附近的两张桌都还空着,童瞳跟边城走过去,离外间喝酒吵闹的人群隔了点距离,清净多了。
    胖头鱼锅仔端上来时还是生的,刚杀好,店里的小伙子当面新点上柴火,又把锅盖扣上,叮嘱说两分钟分钟冒泡后马上揭锅,新鲜河虾也搁在一边,边城说:等汤开了再放进去,马上就能吃。
    嗯。童瞳点头:今天你是不是也没怎么吃?
    边城说:中午回公司处理了点事情,助理帮我叫了个外卖,没吃完,然后就回家了,再然后就是现在。
    童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怪我瞎耽误你。一说出口自己楞了下,这话有歧义。
    边城似乎也楞了下,童瞳正暗自尴尬,边城缓声说:耽误什么耽误,我愿意就不叫耽误。
    一瞬间童瞳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抬起头,微微错愕的眼神落在边城脸上,两个人隔着一张土桌灶台紧紧盯着对方。
    童瞳张了张嘴唇,心里的冲动就要涌到嘴边,正要开口,边上一个服务员冲过来帮他们揭开锅盖:先生已经开了,需要我帮忙把虾放进去吗?
    哦那个,好。边城往后靠了靠,看着服务员把河虾倒入滚烫的鱼汤中,几乎在入锅的同时,虾身变得通红。
    他用漏勺舀起一勺虾,放到童瞳碗里:这会最新鲜,快吃。
    童瞳茫然地看着碗里的虾,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还有那瞬间涌起的冲动和勇气全都散了,他捂住脸,滚烫,通红,跟碗里的虾一模一样。
    虾的确很鲜,胖头鱼入味得正好,柴火铁锅热土灶,飘雪的冬夜里吃完这么一顿,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暖的,美食令人回魂,饱暖之后没有欲,只有现实与平和。
    童瞳想,边城应该是已经往前看了,才能说出问心无愧这四个字,就跟当年回给他的那句话一样,曾经义无反顾,如此深情而决绝,他们曾经相爱过,他就应该懂得对方,此时此刻,不管边城对他如何好,都不该再生妄念,从他留下那封信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再去要求什么的资格,永远都失去了。
    那部叫《末梢》的电影,还有今晚无端听到的电台电话,形成混杂的画面在童瞳脑子里盘旋,他不要走到末梢那种局面,也不想边城陷入某种两难的纠结。
    他在心里叹气,情已逝,但逝去的只是情的欲,感情的尊严仍然还在,就因为这尊严,他们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吃一顿火锅聊几句天,他得留着这尊严。
    第72章 公平
    早上八点郁星进手术室,童瞳和童世宁六点半就去了病房,郁星该做的术前检查,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护士还没来,童瞳想让郁星安静地再睡会,童世宁却神叨叨地在一旁不停唠叨:昨晚上我做了个梦,哎呀那个吓人,半夜把我吓醒了,醒来才发觉是个梦,又庆幸了半天。
    童瞳不想理他,郁星却好脾气地问:梦到什么了?梦都是反的,梦到不好的才叫好。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童世宁一点不像半夜被吓醒没睡好的样子,拖着凳子往郁星床边靠了靠:我梦到医生那手术做得没完没了,一直在手术室不出来,里面红彤彤的全是血
    童瞳简直怒了:有没有搞错?!啊?这会讲这个?!
    童世宁才反应过来:对对对,不吉利不吉利,你看我
    郁星倒很平静,还安慰他:没事,都说了梦都是反的,你做这个梦今天我手术一定顺利。
    童瞳瞪着童世宁,到底谁才是病人?谁做手术?病人还要安慰家属?
    他把房间的灯调暗,跟郁星说:时间还早,护士站才刚交班,你再睡会吧?
    我睡不着。郁星把枕头都垫在身后坐起来,把手伸向童瞳,童瞳坐到床的另一边,握着郁星的手,细瘦伶仃的一只,童瞳的手型跟郁星很像,都是指骨纤长的一类,他轻轻紧了紧郁星的手,低声说:妈,没事的。
    我不怕。郁星说:一晃都二十七了,是个大人了。
    童瞳点头,心里一阵酸,郁星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跟童世宁说:水不太热,你再去打点热水吧?
    怎么会?童世宁摸了摸杯子,疑惑地拿起来保温壶去走廊的开水房。
    郁星这才跟童瞳说:一会手术结束,无论医生跟你们说什么,都不要怕,小瞳,你爸年纪大了,有什么消息你先别让他知道,你跟医生去沟通,你看我还没做手术呢,你爸就慌成这样。
    嗯。童瞳点头,他很想问郁星,你知道我爸想跟你复合吗,但这当口实在说什么都不合适,他把话咽进肚子里。
    没想到郁星却问他:小瞳,那个男孩,就是你留信给他的那个,这次回来你们见过面吗?
    童瞳怔住,他有些不敢看郁星,郁星却攥着他的手,温和地问:去武汉接你的那个朋友,还有帮忙安排病房和酒店的人,就是他吧?
    嗯。童瞳不想瞒郁星,他抬头,看着郁星说:是他。
    郁星仿佛松了一口气:那男孩当时找过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就跟一个月没吃饭没睡觉一样,我真怕他出什么事。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狠狠拧了下,童瞳睫毛闪动,他说:他有说什么吗?
    郁星摇摇头,回忆了下:他只问我小瞳在哪,有没有回过这里,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在哪,你的手机打不通,我也只偶尔收到你的消息,你说你出去找工作,我就跟他说你已经走了,不在宜江,然后给了他那封信。
    他看了吗?童瞳问。
    看了,当着我的面拆开,我不知道你写了什么,看完后他整张脸惨白惨白的,那么高的个子,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站都站不直了,我赶紧让他坐下,又给他冲了杯红糖水,准备煮个面给他吃,但他说什么都不要,红糖水喝了一半就走了。
    童瞳整个人定在那里,随着郁星的讲话,童瞳仿佛看到边城当年的样子,到处找啊找,最后走投无路地找到郁星的家里,拿到那封决绝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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