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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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宛就是再聪明,也难以知道刚才那几秒钟时间,周贤竟已经天马行空想得那样久远。她却能感受到周贤的情绪变化,以为他还是在为自己与众不同的相貌自卑。
    对此,温宛也不再多说什么。
    人的观念的形成需要一个过程,让这个观念转变,更需要耗费比它形成之时更多的时间,需有心人加以引导,潜移默化,急也急不来。
    “我知道你与我成婚并非你所愿,你应该知道,休弃你是一件大事,如今我们才成婚,祁国多少人对我们的结合虎视眈眈,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就为抓到我的把柄,此事,我们可以容后再议。”见他平静下来,温宛便将最重要的事情,在此刻宣之于口,“更何况,比起休弃,还有更折中的法子,或许我们可以和离,这样对大家都比较公平,不是吗?”
    周贤听到她说的话,明显一愣。
    就在刚才,他还想如果可以离开祁国,他要如何如何,但是,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从温宛的口中说出来,他竟然一时间不敢相信,心中也并不如想象之中那么高兴。
    大概无论是谁,在新婚之夜与自己的妻主讨论和离之事,也不会高兴得起来吧。
    周贤这般想着,一边以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那处闷胀不已,有些隐隐泛痛。
    但他刚才既然能主动说出让温宛休弃他这样的话,就说明了他本身便对这个婚事不保持有太大的期待,甚至,在上花轿之前,他已将温宛见到他之后可能有的反应都在脑海里想了无数遍。
    和离,已经是他想象中的,最好的结果。
    虽然她说他并不嫌弃他貌丑,甚至说他其实长得很好看,但这仍然改变不了她不想与他一生相伴的事实。
    说不定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在安慰他而已。
    他又何必当真呢?
    呼吸有些困难,周贤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隐隐抽痛。
    他脸色煞白,只是被厚厚的粉与黝黑的肌肤遮盖,看起来和刚才别无二致。
    “是的。”他却挺直脊梁,装作没事人一般,并不愿让温宛看出他的一样,这是他骨子里最后的一点骄傲。他点头对温宛说道:“我们不可能才刚成婚就和离,你也不能在此刻休弃我,你说的对。”
    他是丞相家的大公子,虽然大家都对他不喜,对他避如瘟疫,也从不与他说话,但他仍然能从各种渠道知道朝中的消息。他从小都与周珏不同,他不喜欢琴棋书画胭脂水粉,却对舞刀弄枪,朝廷大事抱持着一腔热血。如果可以,他也想提刀上马,保家卫国,血染沙场也绝不在乎。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他是丞相之子,他言行举止皆有规范,抛头露面是小家小户才有的行为,他不可做。
    “最多两年,你就可以得到自由,过你想过的生活。”温宛看他如此坦然,不禁一笑,对他说道。
    他能想通最好,其实温宛也没有想到会与他沟通得如此顺利,毕竟祁国的男子,对于和离一事,还是很有些抗拒的。
    “我想过的生活?”周贤不禁想到温宛刚刚所说的翼,丰,越三国,翼国丰国围攻祁国,他自然对他们心怀敌意,但越国……
    他或许可以远去越国,越国虽是小国,但他们不在乎他人外貌,一夫一妻令人羡慕。就算此生再不与女子成婚,至少他可以在那处不再被人指指点点的活着?
    第58章 全朝第一丑夫(三)
    成婚第二日按规矩是要进宫面圣的。
    为了避人耳目,晚上睡觉的时候,温宛自然是与周贤睡在一个房间。
    周贤睡床,温宛睡榻。
    这个朝代的男女法则与其他地方都不相同,与温宛出生的二十世纪现代更是完全相反。不管怎样,这里都是女子负责养家生娃,男子负责貌美如花。
    对待周贤,她理应以现代男子对待女子那样的态度,尊重,包容,保持适当的距离。
    明显,周贤对于进宫面圣这件事有些紧张。他们同乘一个马车,温宛看他手交握在一起,面容紧绷,唇色泛白的样子。
    周贤不像周珏,逢年过节会被丞相与她的夫君带进宫去玩耍,周贤从小便不被他们喜欢,在嫁给她之前,基本上都被困在丞相府的一方天地里,连府门都没有出过。
    “勿需紧张。”温宛偏头,对他淡声说道。
    “是。”周贤点头答道。
    从昨天晚上把话说开以后,周贤对待温宛不自觉的就有点下属对待上司那样的态度,就像是军中的那些将领每每看到她,总是恭敬有加的样子。
    祁婧如的威名祁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嫁给祁婧和之前,周贤也是有所耳闻的,他向来对军中一事便兴趣颇浓,对威名赫赫的护国大将军当今女皇的皇嫡女祁婧如也是十分崇拜敬佩。
    只是在听说要将他嫁于她之时,这种感觉便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忐忑与不安。
    知道她心中喜欢的是周珏,却被迫娶他。他相貌如此丑陋,怎能配她?
    怕她不喜,也担心她嫌弃,更觉得委屈了她。
    其实她适合比他更好一百倍的男子。
    所以昨天晚上在她叫他去洗净脸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激动,犹如被人戳中了脊梁骨似的。但将话说开之后,虽然一时难堪,现在却感觉比出嫁前更好了许多,一切尘埃落定,反而有了踏实感。
    一切都如他所想。
    是啊,本该如此,就该如此。
    看他绷直的背脊与肩膀和因过分紧张而显得有些严肃的表情,温宛知道此时她说再多也没有用,说多了反而可能会使得他更紧张,于是便不再多言。
    温宛作为女皇宠爱的皇嫡女,在这宫门当中,曾经一度风光无限,虽然她在祁国边境守城十年,中间只有腿受伤的那一次被女皇强行接回。这期间,宫中早已经换了好几批新人,但并不会因此,宫中便有人不认得她。
    她回城已有三个月,进出皇宫的时候总是畅通无阻的,因她的马车醒目,也因女皇对她的态度仍然是宠爱有加,更是给予了她许多在皇宫里面甚至连皇太女都没有的特权。
    比如,见到女皇免跪便是一项。
    但今日是她成婚的第二日,无论如何,对女皇行跪拜大礼都是应该且必须要做的事。
    她牵着周贤的手,走进茗临宫,与周贤双双跪拜在女皇与皇夫的面前。
    女皇今年已经五十一岁,而皇夫比她小三岁,也已经四十有八。
    他们生下祁婧和的时候,已经成婚十载。女皇自从有了皇夫,与他夫妻情深,只独宠他一个人,除早些年便侍奉在身边的流玉皇侧君之外,身边便再未曾添过其他新人。
    但因独宠皇夫却迟迟未孕,朝着大臣恐祁国江山后继无人,管事管到了女皇的后宫去,进谏时真是句句铿锵,声泪俱下。
    女皇这一生,从出生起,便将国家两个字摆在首位。
    国家,国家,先是国,才是家。
    犹豫一阵之后,同时也是在皇夫的劝解下,她重新开始宠幸流玉皇侧君。
    至此,才有了祁衡如。
    却没有想到,生下祁衡如之后没多久,女皇又再度怀孕,这次便是皇夫与她的女儿,祁婧和。
    由此,便可看出祁婧和的出生,是女皇与皇夫何等的千呼万盼。
    女皇对她疼若珍宝,即使到了现在,仍未减少一丝一毫。
    女皇尚且如此,坐在她身边,在深宫之中出不得宫门,时常见不到祁婧和的皇夫更是如此。
    几乎是在温宛跪下的那一刻,女皇就已经向她挥手,“起身吧。”
    女皇坐在皇座上,双目炯炯有神,神色严肃端正,嘴角微垂,还是那副令人敬畏的样子,反观皇夫,今年已经四十有八的他,因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只有三十出头。
    能独得女皇的宠爱近三十年,长相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他看着温宛时的样子,双目柔和,真是春风都能化成雨,面带笑容,爱意满满。
    除他们之外,流玉皇侧君也是在的,除此之外,皇太女祁衡如与太女夫周珏也安坐在皇侧君身旁。
    他们的座椅都被安置在了右侧,左侧还有两个空位,自然是留给温宛和她的王夫周贤的。
    女皇素来对周贤的貌丑传言也有耳闻,但周贤与周珏一母同胞,同胎所生,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周珏五官精致,肤白如雪,是祁国第一美男子,她虽没亲眼见过周贤,但想必传言也只是以讹传讹,有周珏这么一个翩翩玉郎君作为对比,就是长得再好,也会被嫌弃貌丑的吧。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女皇从未对周贤貌丑的传闻真正放在过心上。
    不过今日一见,女皇的眉不自觉的就隆了起来。
    她叫了温宛起身,却迟迟未叫周贤与温宛一样平身。
    “你便是周贤?”
    女皇向跪在她面前的周贤问道,语气淡淡。但稍微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这看似这般平静,但其实已经是发怒的前兆。
    皇夫素来生性温和,平时不问世事,就爱养花弄草,连后宫之事都一并交给流玉皇侧君打理,他平日里很少管事,也基本不会与谁生气。但在祁婧和婚事上,他却动过大怒,三年前女皇决定将祁婧和的未婚夫周珏配给祁衡如,而将周珏的哥哥换给祁婧和的时候,他与女皇整整冷战了将近一年,就是到现在,女皇也是经常在他面前陪着笑脸,他却不再往些年那般对她珍之重之,总是对她态度淡淡。
    各中缘由过于复杂,但皇夫对周贤的感情,至今非常复杂。
    因他现在是婧和的王夫,他理应像疼爱婧和一样疼爱他,爱屋及乌,他应对待他如同对待婧和一般。但所有人都知,他并非婧和真心喜欢之人,这已经是委屈了婧和,现又看他貌丑至此,婧和这桩婚事,他真是太痛心了。
    不同于女皇的愠怒,皇夫看向周贤之时,笑容便不自觉的收敛了起来,眼中似有泪光浮现。
    坐在上面的人,是祁国的女皇与皇夫,是祁国最尊贵的人。
    周贤从下了马车开始,便将头低低的垂下,进殿了也不敢抬起半分,就连温宛牵着他的手进来,他也毫无所觉。
    他本身便天性敏感,很容易便察觉到女皇语气中的不喜之情。
    他跪伏在地的身体抖了一抖,因为太过紧张,一时半刻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女皇见他不言语,心中更是怒火翻腾。
    她的最宠爱的皇嫡女,她一生最骄傲的皇女,竟然娶了这般貌丑无盐的男子,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她为顾全大局,而罔顾婧和的感受,婧和在边陲守城,她却将本该属于她的皇太女之位另传她人,婧和本该迎娶丞相二公子周珏,却被她换成了周贤。是她对不起婧和,她有愧于她!
    “朕问你话,你怎的不答?你这是在藐视朕吗?”
    此时女皇面色已是十分阴沉,她冷声质问跪在地上连看她一眼都不敢的周贤。
    皇夫最为心软,若在平日,他早就已经劝女皇不要动怒,但此时,他却也闻风不动的坐在女皇身边,只将脸别到了一遍,似乎是连多看一眼周贤,他都不愿意一般。
    其实他哪里是不愿意,婧和的王夫无论他看多少遍都不够,只是,此人是他们逼迫婧和迎娶,婧和肯定已经在心中对他们怨恨极了吧。
    王夫双眼温热,泪意奔涌,甚至都不敢看再婧和的脸。
    周贤听女皇这样问他话,便知道女皇已经动怒。
    为何缘由,他的心中也是有些明白的。女皇嫌弃他,皇夫也同样嫌弃他,全天下的人都嫌弃他。天威之下,他此刻也想不到其他,只觉得浑身颤抖,身冷如冰,既难受又难堪,好似被人剥光了扔在人群中一样,受所有人的耻笑,毫无自尊可言。
    女皇的尊严不容藐视,他不能再闭嘴不言,他咬紧牙关,微微抬高自己的头,正要张口回答,没想到,身边的女子却在此时微微向前鞠了一躬,清朗的声音说道:“母皇,昨日我与王夫夜半才入睡,甚累,可否让他起身,见他对您如此恭敬长跪不起,儿心甚疼。”
    第59章 全朝第一丑夫(四)
    这——
    什么叫夜半才入睡?
    还甚累?
    不得不说,温宛这一句话说得十分的内涵。
    殿上几人闻言,同看向跪在殿上也是一脸震惊的周贤,一时间表情各自变幻,那是十分的精彩。
    女皇刚才只顾着看周贤的相貌去了,倒是没怎么注意温宛对周贤的态度,现在想起来,似乎是进殿的时候还携着周贤的手的?
    只是他们惊愕他们的,在这个当儿,温宛已经伸手将周贤从地上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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