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马蹄声一直没有接近,反而越来越远,渐不可闻。
谢兰馨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这一定是自己离开大路太远的原因,刚才听见隐约马蹄声的时候,已经是那队人马离自己最近的时候了。这般判断的话,自己的确走错方向了,已经偏离大路有不短的距离了。
得回到大路边,这样有人来搜救,自己也能尽快被救,如果没人来,大路边总比深林里要安全,反正在夜里,稍微找点遮挡,不发出声音,就不怕被人发现行踪。
这样想着,谢兰馨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披荆斩棘地往外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想象中应该出现的大路始终没有出现,林子却越发茂密,谢兰馨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是走错了方向。
她不免有些沮丧。
这时候的她已经十分疲惫了,走路已经靠一步一步地挪了,再往前行,谢兰馨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四肢着地靠爬的了。
谢兰馨不得不抚着肚子,捶着腿靠着棵树坐了下来。
先歇歇吧,歇会儿有点力气了,我就爬到树上去,将就着过了这一夜,养足了力气,明天再去找路。自己可不是路痴,找不到路全是因为光线太暗,太没法分辨方向的缘故。等到了明天,视线清晰,自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的。
嗯,对了,西郊还有自家的别庄呢,明天可以就近先到别庄里吃点东西,让别庄里的人送自己回去。
好饿啊。
好累。
渐渐地,谢兰馨的眼睛闭上了。
迷迷糊糊间,谢兰馨看到了满桌子的菜,小鸡炖蘑菇,排骨冬瓜汤,松鼠桂鱼,粉蒸小排,虾仁豆腐……
谢兰馨正伸出筷子去夹,突然顾谨跳出来打掉她的筷子:“不许吃!”
谢兰馨醒了过来,却是一阵风过,树叶落了下来。
谢兰馨不由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觉得越发饿了。
唉,为什么是梦呢?她好想吃啊?顾世子也真是的,就不能让自己先吃点再打断么?
谢兰馨拍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林子中并不是寂静无声的,除了风过树梢哗哗的叶子作响,还有夏虫的低语,夜鸟的惊啼,隐隐地,还有不知什么动物的嚎叫。
谢兰馨抬头看了看树,刚才居然睡着了,还好没被什么东西叼了去。不行,还是得爬到树上去,好歹安全一点点。
她努力地想站起身,却四肢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叫着什么,“阿凝!阿凝!”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相会
谢兰馨想要张口回应,却又迟疑了一下:万一不是呢?
声音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清晰了:“谢家妹妹!谢阿凝!”
是顾世子!
“我在这儿!”谢兰馨忙应了一声!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却只看到远处隐约的一点火光。
可是,声音出口,却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响亮,顾谨依然在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四处搜寻。
谢兰馨听声音有远去的意思,忙清了清嗓子,鼓足了劲大喊:“顾世子!我在这儿!”
“谢家妹妹,是你吗?你在哪儿?”顾谨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在这呢!”谢兰馨一边应着,一边想着如何引起顾谨的注意。
可这密林中,黑成一片,自己又没法点火,如何才能叫人注意到自己呢?
她突然想起了手里的匕首,虽然月光熹微,但也许也能有点儿用呢?这样想着,谢兰馨一边努力大声回应着顾谨,一边拔出手里的匕首不断地挥舞,试图用刀刃的反光来引人注意。
“终于找到你了!”不知道是什么起了效用,过了一会儿,一手举着火把的顾谨出现在了谢兰馨面前。
“顾世子!”谢兰馨看到火光下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由热泪盈眶,也不知怎么地,就冲过去抱住了他,说了一句,“我等你好久了。”声音十分委屈。
顾谨丝毫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十分自然一手高举着火把,一手揽住了她,惭愧地回答道:“对不住,我来晚了。”
谢兰馨抱着他,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儿,今夜的惶恐不安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这一整日,她几乎都是精神紧绷着,在公主府时焦躁惶恐小心翼翼自不必说;好容易脱身,在豫王府心悬亲人,也不过是暂得一时安宁;接着马上便是长街上紧张激烈的追逐奔逃,还眼睁睁地看着娘跌落马车;好不容易从失控的马车上安全下来,又卷入了宫门前的叛乱中,身不由己地随着叛贼逃出了京城,却又迷路在黑夜密林中,一人独行了也不知多久,便是谢兰馨平日再胆大坚强,在此日这般身心俱疲的情况下,也不免情绪失控。
顾谨轻抚着她的背,声音格外温柔地安慰她:“别怕,别担心,我在呢。”
谢兰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多的泪水,顾谨越是温柔,她的眼泪流得越多,自己明明不是爱哭的人啊,可这会儿眼泪却像控制不住了似的不住地流淌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谢兰馨才惊醒过来,觉得自己眼下的行为十分不妥,忙退了开来。
顾谨怀中一空,心中也不由一空,但见谢兰馨低着头,用衣袖去抹眼泪,忙从袖中抽出一块手绢来递过去,又见她害羞,就开玩笑地道:“擦擦吧。这老天爷也是应景,见你哭得伤心,它也跟着哭了,不过你哭倒不要紧,顶多是我的前襟湿了,这老天爷哭了,咱们全身都要湿了。”说着四处张望,“看样子,咱们得尽快找个地方躲躲雨呢。”
谢兰馨十分不好意思地道:“顾世子,对不起,连累到你了。”她这会儿又羞又愧,十分懊恼,自己怎么就失态成那样了呢。
顾谨一边护着快火把一边道:“谢世妹不必放在心上,今儿的事我明儿也就忘了。”见谢兰馨情绪恢复,他便显得客气有礼了几分,称呼上也换了回来。他不想让谢兰馨尴尬着,便转移了话题:“对了,这儿似乎有些眼熟呢,你跟我来。”
谢兰馨眼下完全没有主张,他这般说了,便只跟从。
行了不多远,谢兰馨便见前头隐隐有看到一处岩壁,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快跟上,我们就在前面那个山洞出暂且避一避风雨。”顾谨又要护着火把照路,有时还还要开一开路,没办法拉着谢兰馨,只能叮嘱她小心,鼓励她再坚持一会儿。
谢兰馨早就已经累得不行了,但眼下,还是咬紧了牙关,努力跟上顾谨的脚步:“顾世子放心,我会跟牢的。”不管怎样,总得尽量不要拖后腿。
等爬到山洞里的时候,谢兰馨便全身无力毫无形象地靠着石壁瘫坐在地上,看着顾谨拿着火把四处熏着,又动手收拢了地上的一些枯枝败叶,在谢兰馨面前点起一个小火堆来。
谢兰馨试图站起来帮忙,顾谨却知道她此时定是累得不行了,并不让她动:“我来就行了,你坐着歇歇吧,给自己揉揉肩,捶捶腿,放松一下。”
“那就有劳顾世子了。”谢兰馨觉得自己精疲力尽,勉强地用手脚稍稍地把周围的枯枝败叶拢了拢就放弃了,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时候就显出了一些无能为力。
顾谨笑道:“不过举手之劳,谢世妹实在不必客气。”说着继续用火把照着,在山洞这儿收拢柴火,又仔细检查可有什么危险。
“对了,顾世子怎么会到这儿来,不是听说你在宫门前守卫吗?”谢兰馨看着顾谨忙碌地身影,有些不自在,便找了个话题来问。
“你看到我了?可惜我那会儿却没有留意到你,还是你的丫鬟在哪儿哭说你不见了,我才知道。”顾谨有些惭愧地道,“不然又怎么能叫你被叛军挟裹着出城。”
谢兰馨又惊又喜:“你是说月白吗?她没是吧?其实我并没有看见你,是在路上听到有人说你勇猛,斩杀了他们许多人,才知道你那会儿也在场。”
顾谨听说谢兰馨没看见他,便有几分失落,不过听到后面的话,又欢喜起来:“是吗,他们居然也有人夸我?不骂我是恶魔么?”又告诉谢兰馨:“你那个叫月白的丫鬟受了点轻伤,不过没什么大碍。”说着又看着谢兰馨笑道:“说起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家丫鬟哭起来简直就是孟姜女,可以哭倒长城了。”
谢兰馨听顾谨提到了刚才的哭泣,又羞又恼:“我也不过是一时失态,月白也不过是太过担心我罢了。”
顾谨看她在火光映照下羞红的脸颊,又看到她脸上泪痕犹在,颇有些楚楚可怜之态,不由声音柔和了几分:“我不过玩笑一句,妹妹千万别恼。”
“我谢世子救命之恩还来不及呢,又岂敢恼。”谢兰馨转头看向外面,“也不知道这雨何时才能停,几时才能回家。”也不知道家中爹娘可都无恙?
“还说不曾恼呢。”顾谨已经把山洞近处都收罗了一遍,又到外头放了个信号,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一会儿他们寻过来,咱们便走,看这雨,也不会下很大,到时候你裹上披风,也就差不多能挡一挡雨,不怕受寒了。”
“嗯。”谢兰馨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顾谨,那一点儿小别扭一下子就消失了,“对了,顾世子,京中现如今情形如何?我们几家可都还好吗?”
“你不必担心,都好着呢。若是不好,我也不能来寻你。”顾谨忙安慰她,又细细地跟她说起京中的事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前因
却说顾谨把谢兰馨等人送到豫王府,又去拜见了豫王等人,略说了一番他所知道的在夷安公主府发生的诸事,便向豫王辞别。豫王也和知道他记挂靖平王等人,也不挽留,便让他离开了。那时候,豫王府之围还只是呈溃散之势,尚没尽解,顾谨出府,也可说是一路杀出去的。
回到靖平王府,却见府门前如往日一般,门可罗雀,十分清净,便知道这会儿那些人还顾不上素来清静无为的靖平王府,便放心了许多。
问了下人祖父的所在,顾谨便去寻祖父顾守业,到了那儿却见吴王、安郡王都在。
吴王见了他便似笑非笑地问他:“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我还当你陷在夷安那里了呢。”
顾谨便抱怨了:“舅舅既然当我陷在那儿了,怎么也不叫人救我一救?”
“嘿,你陷在那儿难道不得怪自己无能么?”吴王笑道,“或者,该说你重情重义?”
“这么说,夷安长公主府那边的事儿,祖父、舅舅都已经知道了?”顾谨尽管知道吴王消息灵通,但不免也常为他消息之灵通而吃惊。
“是啊,若是等你英雄救美完了再来报信,真是黄花菜都凉了。”吴王说着,看顾谨尴尬的样子,对顾守业道,“舅舅,看来你的孙媳妇是有着落了。”
顾守业笑眯眯地捋着胡须笑道:“这也不错,等这事儿过了,我寻谢学士谈谈。”
安郡王但笑不言。
顾谨也不知道心中这时候是什么滋味,但嘴上便叫嚷:“祖父,舅舅,你们说什么呢?尽开玩笑,眼下要紧的不是夷安长公主那边的事儿吗?”
“那边的事儿有什么要紧的,随他们折腾,反正与咱们不相干。”吴王分外淡定。
“怎么会不相干,城门失火,还殃及池鱼呢。”
“若是犯上门来,自然有他们的苦头吃,眼下咱们不必管他。”吴王说着,抬眼看了顾谨一眼,道,“你在金吾卫中,也不是主官,只管奉命行事就是了,说不准,还可借此立些功劳。”
“功劳不功劳的,于我又有何用?”顾谨有世袭的爵位,根本不在乎这个,“舅舅你是怎么盘算的?”
安郡王在旁劝吴王道:“叔叔对着慎之又何必隐瞒,有什么便说什么吧,也叫慎之心中有数。”
顾谨狂点头:“对啊,舅舅,你就别再遮遮掩掩的了,叫我明明白白的,也免得不小心误了你的事啊。”
吴王轻笑道:“你能误我什么事?”
顾守业爱怜地看看安郡王,又看向顾谨,轻叹了口气道:“你舅舅也不过是想顺水推舟,借机报复罢了。刘家,也算是自取灭亡。”
吴王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淡漠无比:“刘家人享福也够久了,今番就叫他们家彻底覆灭。”
作为世宗和顾皇后的幼子,吴王曾有过非常幸福的日子,父母慈爱,兄弟孝悌,姐妹友爱,可这一切都在延熹三十一年彻底颠覆:他一母同胞的二哥和五哥都死在乱箭下,母后自缢,四姐病逝,而自己,也落得个不良于行,最可怜莫过侄子和外甥,小小年纪都成了没了父母疼爱护持,一个不过五岁,就要目睹那般惨烈的景象,一个不到满月,就为双亲服丧。
那一年,死了许多人,许多导致这场悲剧的人都死了,可是,唯独刘家人却毫发无伤,不仅毫发无伤,他们还越发飞黄腾达!
这怎么不叫吴王的恨,一日比一日深。
顾谨在上次谢家出事的时候,就发现吴王对刘家的恨意了。那时候,吴王便曾设法叫刘丞相卷入到了那场是非中,不过,那时候,并没有什么证据可证明刘丞相的不法,但那些闹事的举子,弹劾谢安歌的官员的背后,却都隐隐有着刘丞相的影子,却也让皇帝不再那么信任他了。
顾谨意识吴王对刘家的仇恨后,曾问过靖平王原因,因为在他想来,当初那些诋毁怀愍太子、追拿怀愍太子、齐王等以致最终酿成惨案的那些人,都被痛悔不已的世宗尽数杀了个干净,又怎么会有仇人呢?
顾守业便回答他:“世上就有这么一等人,最善见风使舵,隐藏自己。”
刘家和顾家本就不睦。
这个追溯起来,都可以追溯到前朝了。
两家祖籍本在一处,是同乡。不过刘家从文,顾家从武,文武殊途,往来不多,恩怨倒不少,虽没成仇,却从来只是面上亲近。等到前朝覆灭,新朝成立,顾家凭着跟随太、祖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功劳,被封做了异姓王,而刘家,却见机得晚,连拥立之功都没捞上,不过得个寻常的官职,没能得爵,子孙都得从科举上逐步地爬起来,两家门第一下子就高低相距甚远,不再能相提并论。
本来因着这悬殊的身份差距,两家本该无甚瓜葛了,之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也都可过去了,可是,谁能想到,两家反而纠缠得越来越多了呢。
萧家和顾家本就是世交,太’祖为太宗所聘的元配就是顾家的姑娘,只是不是靖平王这一支,算起来,是顾守业的堂姑。太宗与元配顾皇后之间,也是青梅竹马长大,感情也算不错,但顾皇后却只生了一子,而太宗的兄长俱已亡,无有子嗣,唯一的弟弟也体弱,只生了一子,皇家血脉如此稀少,太宗自然也免不了要开枝散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