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她带着翠晴,一边走,一边欣赏沿途的美景,倒也惬意。
在宋录的催促下,天黑之前,主仆三人终于到了九云山下的永平镇。
崔娆找了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便安顿了下来。
崔娆与翠晴住在一间客房里。这房间一看便是为主仆二人准备的,一里一外两张床。崔娆住在了里面,翠晴在外间伺候着她。
宋录便与其他的车把式们,住在大通铺上。
驾了一天车累了,车把式们也聚在一起说说奇闻异事,摆摆浑笑话,倒也是热闹。
这客栈里人来人往,看来这去参加善航法师主持的盂兰盆会的人,着实不少。
崔娆见人多嘴杂,怕沾染上是非,便让翠晴去叫了点吃食回房,随意用了点,歇了会儿,便早早上了床。
天恩寺在九云山的半山腰上,只能步行上山。
大清早,主仆三人在客栈简单用了点早食,宋录便将崔娆和翠晴护送到了天恩寺门前,这才下山回了客栈,待盂兰法会结束后,他便驾着马车到山门处来接崔娆。
宋录离开后,崔娆与翠晴便进了天恩寺。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见法会还未开始,崔娆带着翠晴便往寺内走去。
在大殿前的院场中,僧人与居士们正在摆着盂兰盆,盆内装有饭食百味五果,用于供奉先人们。
见崔娆与翠晴走了进来,一个小沙弥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问道:“请问施主可是来参加法会的?”
崔娆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现在法会还未开始,请施主随小僧到后殿稍事休息。”小沙弥道。
“好,有劳小师傅引路。”崔娆微笑道。
“施主这边请!”小沙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便转身向前走去。
崔娆与翠晴紧随其后。
走到后院一殿前,小沙弥回身一礼,说道:“施主请进!这里面的都是女施主,男施主在另一殿内,施主不必拘礼!”
“谢小师傅!”崔娆微笑着回了一礼。
“小僧先回去了,施主若有事,可找殿前值守的师兄。”小沙弥有些年少,可能少有与崔娆这般漂亮的少女说话,神情间有些羞涩。
“好。”崔娆点了点头。
目送小沙弥离开后,翠晴便扶着崔娆向殿内走去。
一进到殿里,她见殿内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看见崔娆进来,殿中不少都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不少人还与同伴窃窃私语着什么。从她们的目光看,崔娆知道,她们说的是自己。
因为人多,天又热,显得有些闷。加之不喜欢被人如此观看,她便向大殿的后方走去。
突然,她看见大殿后边的窗下坐了一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她定了定心神,仔细瞧了瞧。
只见此人肤白唇红,眉目清秀,坐在窗下,那低眉顺眼的模样,一如前世!
她觉得自己的心,陡然跳了一下,身体便有些发僵。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世她丈夫赵斐的妾室,那个让她守了三年活寡的女人,林雁归。
☆、第五章
林雁归原是燕王妃家的一门远房亲戚,虽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小富之家,但毕竟不是士族豪门身份便低了许多。
她与赵斐从小到大,虽然也见过好几面,但两人之间原本也无甚情意。直到后来赵斐有一次外出,被人暗害遇险,正好被林雁归所救,并悉心照顾他。
这样一来,两个年轻人,在一起相处久了,便自然而然地生了情,且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
但燕王为皇室近支,皇帝认为只有王、谢、崔、桓之类的高门大家女子,才有资格做燕王世子妃,而林家显然不在其列。所以燕王只能为赵斐另觅姻缘,这一瞧,便瞧上了崔娆,这才有了崔娆北嫁之事。
但赵斐心中只有林雁归一人,对娶崔娆极不情愿,新婚之夜便睡在椅榻之上,没有碰崔娆一下。次日一早离开崔娆所居的小院后,便再未回来。
三个月后,赵斐便纳了林雁归为妾,从此更是连看也不曾多看崔娆一眼。
林雁归门第虽不高,便也是燕王妃的亲戚,人又温柔和顺,很得燕王妃欢心。所以,她对儿子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自己折腾。
燕王自然更不管儿子这些闺房之事,加之林雁归进府一年,便为赵斐诞下长子晟郎。燕王有了孙子,看那林雁归更是顺眼,更懒得理崔娆这个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了。所以,崔娆嫁到燕王府三年,便是守了三年的活寡,做了三年的隐形人。
想到自己前世在燕王府过得如此艰难,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眼前这林雁归,崔娆看向她的眼神,便自然带上了一些愤恨之情。
好在,这一世,她早已洞察先机,不会再傻傻地嫁到燕王府去,不会再被赵斐这厮糟蹋了。
只是林家的门第依然低,没有自己,她林雁归依然不可能嫁给赵斐作正妻。想到这里,崔娆心底一阵冷笑。
林雁归看殿中坐了不少世族大家的家眷,想着自己是小门小户,怕被人看不起,便在殿中找了一个角落坐落下。刚歇息了一会儿,便感觉有一道异样的目光向自己射了过来。
她不由自主抬起头,便看见一位穿着紫色衫裙的美貌女子正定定的望着自己。而且,她的目光,十分地不友善。
林雁归怔了一下。
此女子,自己并不认识,但为何她像是很厌恶自己的模样?看着这女子身上的衫裙,是由极为名贵的千丝纱所制,想必她是一名门大家的姑娘,身份尊贵,非自己这种小门小户可比。
见此,林雁归便默默低下了头,不再看崔娆。
看着林雁归低头回避的模样,崔娆这才觉察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不禁哑然失笑。
这一世的林雁归并未做任何伤害自己之事,就算前一世,对不起自己的,也是那赵斐,并非她。可自己潜意识里,却连林雁归也恨上了,可见,自己前世过得是如何悲惨。
想到这里,她赶紧定了定心神,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世,那赵斐和林雁归是双宿双飞也罢,还是劳燕分飞也罢,都与自己再无任何瓜葛,无谓在为他们扰了自己心神。
正在这时,殿门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哎呀,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多乱啊!你们就让我家郡主呆在这里?”
听到侍女的抱怨,那领崔娆进殿来的小沙弥却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施主,今日法事来人众多,但佛前众生平等。鄙寺简陋,招呼不周之外,还望乐陵郡主包涵。”
乐陵郡主?
听到这个名字,崔娆的心,又是一跳。
她记得这乐陵郡主,也是一个有名的人物。
她是齐王赵锐之女赵觅霜,其外祖母乃是一胡人女子,因此这乐陵郡主虽是汉人相貌,却也生得肤白鼻挺,长得极其美貌,乃是传说中的世上第一美人!
崔娆心底不禁一哼,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不仅遇到了前世的情敌,还得以见到当今第一美人?如此说来,倒也不虚此行了。
听了小沙弥的话,侍女撇了撇嘴,还想说什么,只听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绣荷,不得无礼。”
那声音就像是一粒粒珍珠,落在玉盘上,铮铮作响,极其悦耳动听。
前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听到这乐陵郡主说话的声音,都如此美妙,对她这个人,崔娆心中更是充满了好奇,伸长了脖子望向殿门的方向。
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位上着荼白色织金丝云罗衫,下着青碧色缕金丝烟罗纱裙的女子娉婷的身影,出现在殿门边。
这女子眉似新月,目灿若星,高挺的鼻梁下,唇艳如花,微含笑意的双唇间,露出列贝一般的皓齿。盈盈走动间,丰姿甚为夺人心魄。真可谓是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崔娆也是远近闻名的美貌之人,但看见此女子后,她心中不禁惊艳不已,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看来,这乐陵郡主那天下第一美人的称谓,并非浪得虚名。
不知是碍于乐陵郡主的身份,还是惊艳于她的美貌,原本还算喧闹的大殿,因为她的出现,一下便安静下来了。
乐陵郡主进了门来,对着那叫做绣荷的侍女轻声责怪道:“我们今日前来天恩寺,是为母妃祈福而来,你不可对小师父无礼。”
“是,郡主。”绣荷低头应道,“绣荷知错了。”
“请郡主先坐一会儿,法会很快便要开始了。”小沙弥淡笑道。
“多谢小师父!”乐陵郡主微笑道。
“乐陵郡主客气了。”小沙弥笑着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郡主,你先坐下吧!”绣荷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将乐陵郡主扶到座上坐下,又拿起手中的团扇,为她扇风祛热。
殿中其他人与崔娆一般,都在偷偷地打量着乐陵郡主,却没人敢对她议论半分。
对于旁人惊艳于自己的容貌,乐陵郡主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一脸恬淡地坐在窗前,手中轻轻摇着绢扇,眼睛却看向窗外,似乎殿内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崔娆还记得,前世的时候,乐陵郡主声名远播,大悦国国君那老鳏夫便向皇帝求娶于她。当时正值大魏与东夷交战之时,为了从大悦购得良驹,皇帝便将她封为公主,和亲到了大悦国。
可怜乐陵郡主以那十七岁如花的年纪,便跟着已经那四十多岁的大悦国君,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那啥上。可能是心有不甘吧,到最后乐陵公主比崔娆还早死几个月。可见一个人,生得太美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正在崔娆还沉浸在前世的回忆中,那小沙弥又进得殿来,对着大家行了一礼,说道:“诸位施主,法会已经准备妥当,请诸位随小僧前往大殿去。”
小沙弥话音一落,殿中便又喧哗起来,众人纷纷起身准备前往大殿。
不过大家还是记得规矩,知道这殿中还有一皇室中人,不敢造次先离开,而是候在一旁,等到乐陵郡主出了门,大家这才纷纷跟了出去。
崔娆也挤在人群中一起出门,由于人多拥挤,不知谁重重地踩了一下她的脚。
她轻轻一呼,随即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时,只听一个女子惊慌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对不住,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人挤了一下,才踩到你的。还请姑娘莫怪我才是!”
崔娆抬起头,看见正一脸着急向自己道歉的,竟然是林雁归。
她怔了怔。
上一世,自己被她踩到了泥里还不够,这一世她换个法子,还要踩自己一脚吗?
想到这里,崔娆冷淡地笑了笑,说道:“我没事的,姑娘不必介怀,只是下次小心一些,别再有意无意踩着别人了。”说完脸一转,也不再看林雁归,便带着翠晴出了门。
崔娆眼中对自己的敌意,林雁归感受到了。她不明白,自己今日第一次与这女子见面,既没有她那般美貌,又不像她那么身份显贵,怎么就惹得她讨厌了?
她站在原地,紧紧地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
像她这种低门第的女子,在豪门大家的面前,总有些自卑。
林雁归的丫鬟淡菊见众人都出了门,怕自家姑娘去晚了,忍不住出声提醒她,她这才回过神来,缓缓跟在众人后面出了殿。
崔娆到了大殿前的广场,看见善航法师已经坐在场中,百果、米食、法器等,都已经准备妥当。
她赶紧找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了下来,准备听善航法师开坛说法。
善航法师看众人都入了座,这便开始了今日的盂兰法会。
法会开始后,气氛极其庄严肃穆,崔娆也将林雁归抛到了一边,专心致志地听着善航法师说法诵经,接下来又进行了施食、拜忏、放焰口等仪式,待法会结束,已经快到申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