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不要爱上杀猪佬! 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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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赤城也没有再看那独尊术,他只是皱眉盯着窗外,只听远远传来一声欢呼,天空突然变得幽暗起来。
    “燕逍?”谢秋石好奇道,“怎么了?外头发生了什么?”
    “螣蛇选中了那个桃源村的少年。”燕赤城道,他伸手一摸窗棂,只见雕花薄木上,不知何时蒸上了一层水汽,“他祈愿天道还他今夏应有的雨水。”
    谢秋石笑道:“是该下场雨,桃源津的水比从前浅了许多,再这样,那瀑布都该干了……”
    他话音未落,脸色忽然一变。
    只听一场倾盆大雨倏然落下,噼啪作响,伴随着农民的欢呼声,一道惊雷划破天幕,打落在地。
    白光闪过窗前,刺得人眼睛疼,谢秋石抬头看向燕逍,只见燕逍的嘴唇紧紧绷着,脸色尤为冷峻,在那耀目的白光下,甚至有些青白——那双眼睛前所未有的沉痛且戒备。
    他蹭了蹭掌心的薄汗,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们在惊雷下看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作,但谁都知道,这场雷并不寻常。
    仿佛一旦开始了,就再也不会停下。
    第131章
    雷雨果然没有停下的迹象。
    “我想出去淋淋雨。”谢秋石望着窗外,忽道,“正好身上热得慌,说不定浇一浇就好啦。”
    燕赤城一把抓紧了他的手腕。
    谢秋石看着他,良久,才闷笑起来:“总要去的。”
    燕赤城眼神冷冷地抬起头,忽然猛地把他推倒在床上,“叮铃”一声,一对系着细链的银环砸上了床板。
    “好啊,你竟敢准备这玩意!”谢秋石故作惊讶地瞪大双眼,伸出手腕挑衅道,“反了天了!燕逍!你敢铐你爷爷试试!”
    燕逍幽黑的双眼对上他的视线,发出的声音仿佛在提及什么恨透了的东西:“你不能去。”
    谢秋石何曾见过他这般凶狠的模样,竟难得的一哆嗦,下一刻,那只精巧的银环便锁在了他的手腕上,另一端与床头的木栏相连。
    室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外头大雨却倾盆而下,如鼓噪般涌入耳中。
    谢秋石看着燕赤城,听着雨,听着听着便有些莫名的痴了,他怔怔望向眼前人,身体慢慢地软下去。
    他靠向燕逍,燕逍立刻伸臂抱住了他,将他圈在怀里。
    “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他幽幽地说,“我从前为秦灵彻杀人,是因为这世上只有他需要我。”
    “我也需要你。”燕逍打断了他,声音里竟有些不平稳,“我比他更需要你。”
    谢仙君的脸一下亮了亮。
    “我知道的。”他眨巴着眼睛,说着扳了扳自己的手指,美滋滋道,“好多人喜欢我呢。”
    燕逍不让他再做这个动作,将他整只手都握在了掌心。
    “我希望他们活的更长久。”他喃喃道,“我希望他们善有善报,劳有所得……我希望他们为义而生,但不想他们卫道而死。”
    “别说了。”燕逍打断了他。
    “哎,我当然也想花更多时间跟你赖在一块。”谢仙君投其所好地换了话题,“这几天,我天天缠着你,什么也不想,只想被你抱着,我觉得每天都比做神仙都快活。”
    又一道惊雷落下,空中忽然传来轻盈明澈的香气,只见一道道璀璨的金丝如雾气般漂浮在空中。
    外头,雨点的喧嚣中忽然间杂了人群的惊闹,马蹄踏碎水潭,踢踏轧碎长街,鼎沸的喧嚣如金戈铁马般撕裂了夜梦别苑的旖旎。
    “天兵来了!!”
    “天兵来了!!”
    “天兵在城外,把钧天道围起来了!”
    兵刃碰撞,悲呼交杂,谢秋石缓缓直起身,抓过半空中飘舞的那道金丝令。
    只见上头赫然写着三个字:钧天道。
    燕逍嘴唇微动,没来得及开口,谢仙君已凑上前,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同时,他对着手腕的银环轻轻一扭,便将那银环旋了开来。
    “你向来不舍得真的锁我,上次我吵架时也是,上上次做噩梦时也是。”谢秋石笑着嘟囔起来,一双翡翠似的眼睛清澈透亮,“我要去趟武陵派,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说着他的耳根泛起粉红来:“等我回来……我们再做做那档子事。”
    百十武陵门人守在第一坡朝阳峰前,谢秋石瞧着那阵仗,心里莫名有点酸溜溜的,他远远打量着那群给他送过礼、端过酒、摇过扇子的弟子,徘徊许久,都没迈出第一步。
    踌躇半天,他终是脚一抹油,拐弯绕到后山,找了棵花树蹲在下面,笑吟吟道:“你发现我了?”
    灵镜小跑着跟上前来,明目澄澄地看着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走前门?”
    “这不是想走前再给你开个小灶,怕你那些师兄弟看到了记恨。”谢秋石轻“啧”一声,一拍大腿,假作委屈,“我警告你,你可千万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灵镜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老了,”谢秋石忽然正色道,他衔起一根柳叶,轻飘飘地吹起不成调的小曲,“多少有些伤感别离。”
    灵镜被他逗得微微一笑:“仙君花容月貌正当时,说这些话,也不怕被人笑话。”
    谢秋石一听他夸自己容貌便喜上眉梢,哪里还顾这话中揶揄之意,他当即牵着灵镜,慢悠悠在那鹿回坡上走着,一边走,一边将最后那套功法徐徐讲完了。
    “听懂了么?”他问。
    灵镜点了点头,垂首理着手中散乱的纸张,问道:“您为何这般着急?一年后,您便不来了么?”
    谢秋石沉默了一下,抬手敲了敲灵镜的脑门,笑道:“小呆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有尽时的,你们一山都是凡人,注定仙缘不久,我哪儿可能天天睡你那香枕头呢?”
    灵镜讶然看向他,很快,那惊讶散去了,他清透的双目中便闪过一丝悲戚来。
    聪颖过人的少年颤抖着动了动嘴唇,却全然不知该如何说起。
    谢仙君看在眼中,低叹了口气:“你虽有天赋,却心事太重,又是个眼力极好的,将来恐是要有劫数。”
    “灵镜不怕。”薛灵镜别开脸,清清冷冷地应道。
    谢秋石哈哈大笑,也不嘲笑他嘴硬,只牵着他,踱上鹿回坡那对鹿角,遥遥以扇柄指着天尽处一颗正在划落的流星:“我掐指一算,你这辈子,有三次死劫,第一次在余素清的死期,第二次因为敬神不礼,第三次,则是历劫飞升那一日……”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颗翠玉佛珠,凑到唇边,轻吹一口仙气,那佛珠逐渐变大变长,化为一柄小小的玉扇。
    “正好我身边缺个捶腿的仙童,我瞧着你合我心意,赐你这个小玩意,换你飞升后替我捶三百年腿。”他将玉扇塞在薛灵镜手中,“你说如何?”
    薛灵镜凝视他许久,方双手接过玉扇,他忽的撩起前袍,跪在地上,郑重其事地给谢仙君磕了三个头。
    谢秋石没有阻止,也没把他扶起来,只是抱着手臂,迎着山风远眺着满眼葱郁,过得片刻,才轻一拂衣袖。
    一股暖流将灵镜托起,又朝着他后背轻轻一推,把他直推得趔趄数步。
    谢秋石温声道:“去吧。”
    这是他最后一次以“谢仙君”的身份和灵镜说话。
    第132章
    “天雷为何迟迟不降?”瀛台山后山,燕赤城眉锋如刀,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土地神。
    土地神睡了几百年被他从泥里拖出来,瞧见他那张脸便吓得欲哭无泪:“燕……燕大仙,您不是最讨厌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来去么?怎么、怎么把小老儿叫起来了呀……”
    燕赤城枪尖一斜,擦着他的胡须往前一刺。
    土地神“诶哟喂”叫着躲开,像田鼠似的一边跳,一边叫道:“谢石头那小娃儿得了瀛台仙君千年修为,自然也有些逆天抗命的本事,这天雷一时半会打不下来——可他要是动了钧天道,大约便是能打下来了!”
    燕赤城停下手上的动作,枪尖指地:“我去杀了秦灵彻。”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土地神僵在原地,“帝君所代表的是天道秩序,没了帝君,天道也要没了,又哪能有谢秋石呢?你不如把那小孩绑了,说不定还能拖得一时。”
    燕赤城冷冷地看向他,直看得他一哆嗦。
    土地神讪笑:“莫不是你已经绑过了?”
    他说着便打量起燕赤城的表情,只见燕赤城眼底浮现出一片血色:“若我替他了结了钧天道,他的劫数便会解了么?”
    小老头因他话里的森然冷意呛了一下,掐指一算,挤眉弄眼道:“或许解得……或许解不得……或许解得了一时,又或许解不了一世……”
    “锵”的一声,雪白的枪头刺进他耳畔的坚石中,粉末纷飞。
    土地神忙缩进了肩膀,哭笑不得:“燕大仙,你别拷问我了!你这是明知故问啊——你为谢秋石屠灭一族,这孽煞难道不会算到谢秋石头上么?你自己来自三界之外,不入因果轮回,不积功德孽煞,那你在凡世造的孽算在谁身上,你自己竟会不知?”
    说完,他便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像具尸体一般僵直着抖如筛糠。
    过了良久,都什么也没发生。
    小老头扯开眼皮,偷眼看向燕赤城,只见燕赤城那杆长枪不知何时已经落在地上,他像一座泥雕般站在树下,踏着大如雪片的落叶,沉默地看着山海尽头,雨水冲刷着他的脸,他的面容看起来如石碑般坚硬冰冷。
    “燕大仙……”小老头忽然觉得有些恐怖,“您,您老想做什么?”
    燕赤城瞧着他气虚腿软的样子,冷笑一声,忽问:“你想活命么?”
    土地神一屁股坐在地上:“当然想,想……”
    燕赤城俯身,将长枪捡起来,往前大步走去,留下一个岿然背影。
    沉冷的声音环绕在他的耳畔:“想活命就滚远点。”
    土地神瞪大了眼睛。
    只见燕赤城平抬起右手,那杆长枪如一道流星银芒,被他持在手中。
    白缨随风烈烈,倾盆骤雨之下,一丛雪白的火焰自枪尖燃烧起来,泼了油一般沿着枪身上爬,一直爬到燕逍持枪的手上。
    头顶交缠虬结的树枝似是为这白焰所逼,簌簌颤抖摇曳起来,狂风一过,“咔嚓”数声,枝叶飘零,燕赤城的长靴踩过那树枝,一步步往生魂树的躯干走去。
    “燕——”土地神惊叫一声,“你竟敢……你竟敢……”
    燕赤城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漆黑的袍袖灌满了风,鼓鼓作响,一头披散的黑发随着劲风凌乱地飞舞,那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不见、不闻、不念、不想,仿佛三界之间,只剩下他持枪立在这生魂树前。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划过,他若有似无地发出一声叹息——
    刹那间,天崩地裂,枪尖如流矢般落下,巨浪发疯一般拍打起崖壁,山河湖海、皇天后土齐齐悲鸣!
    土地神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恐怕三界苍生无人不为之而所震。
    他悚然抬头,只见燕赤城仍直立在那里,一丝血迹从他唇边蜿蜒下来,他缓缓用手指捻去了。
    生魂树犹自落叶飘零,而土地神熟习这一片水土,又怎会不知,那与天地同生的根系,正在飞快地枯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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