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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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激昂过后,古骜站起身,长揖为礼:“本王在此,为北地百姓,为在战场上死去的同袍,谢诸位,大义在心。”
    古骜走到廖清辉面前,看了一眼那被众人踢倒在地的告密者,道:“此人,是你举荐入义军的,该怎么办,清辉你说了算。”
    说罢,古骜走回了座中,转过身坐下。
    那告密者爬过去一把抓住了廖清辉的脚:“我……我不知道摄政王会把我写的信给戎人啊,廖公子,廖公子……我……”
    通明烛火明灭,勾勒着廖清辉的面容。
    尚残着污血的青年轮廓中,如今稚气褪尽,显出刚毅来,他刷的一声抽出了长剑:“就算你不知道,可为你此番无知,死了多少弟兄,我不得不杀你。”
    白刃闪过,血色染红了大堂。
    第146章
    北地狼烟烽火无宁日,江衢郡此时却浸润在春风的润泽中——万物萌发,骚客才子春游踏青,扁舟戏水,好有一番闲情逸致。位于江衢郡云山脚下的江衢郡城,更如纷扰天下中的一方安宁净土。
    这日,廖勇正笼着袖子,歇在小亭子里,看着廖府院中荷塘春意,雨后新柳。一个老仆上前一步,给廖勇披上一件外袍:“王爷,仔细着凉。”
    廖勇指了指正坐在荷塘边喂鱼的廖去疾,对那老仆道:“给世子也拿件衣裳,这几日湿气重,他就是仗着自己年轻,穿得单薄。”
    “诶”,那老仆应答着去了,廖勇叹了口气,起身下了台阶,走到廖去疾身边,廖去疾忙站起道:“父王……”廖勇拍了拍廖去疾的肩膀:“你坐着。”
    “是”,廖去疾应道。
    廖勇从廖去疾手中拿了些饵食,投入了荷塘之中。只见水皆缥碧,浅而见底,碧色静流中,红鲤纷纷闻香拥簇而至,一时间你争我抢,个个大张着鱼唇,将廖勇投下的鱼食争抢一空。
    廖勇仿佛有感而发一般,慨然道:“……这吃相也太难看。”
    廖去疾意有所会地看了廖勇一眼,笑道:“父王,鱼生而为鱼,便是如此,比不得人造化。别说是鱼了,就是人中也有上中下之品呢。”
    廖勇将廖去疾手中的鱼饵拿过,都投入了池中,这才拍了拍手,抚了抚袖,道:“正是啊,我从前还不这么认为呢……现下这一看啊,什么出身,办什么事,高下之分立现。”
    廖去疾放下手中的鱼食盒,赶上几步,道:“父王此言何讲?”
    廖勇笑了笑,道:“以前世人在小字辈中排号,言及什么四大公子。老夫也不过是听来玩玩,说将你排在了第三,我也就是一笑了之。如今一看,世人容易被声势迷,没有眼光啊。”
    廖勇负手走回了凉亭之中,那候在一边的老仆忙上前一步,铺上锦垫,廖勇撩袍在石桌边坐下了,廖去疾也上了石阶,坐到了廖勇身旁,道:“喔?儿子自知不如虞、雍两位公子,愿听父王教诲。”
    廖勇道:“……老夫本也是觉着,英雄出少年,你们这几个小子,在同辈里面,也能称之为少年英豪了……可日久见人心,到了今日,却越来越发现,只有你与仇公子,才能配得上‘公子’这两字。当年我年少意气时,读书人之间,也有些平世庶之思渐萌……因此自从我掌了江衢政务以来,用人也是不拘一格。春夏逝者如斯,至今年知天命,终究还是那句话,这尊卑啊,其实乱不得。”
    廖去疾聆听颔首,廖勇接着说道:“你看那雍驰,被人赞誉何其多也……年纪轻轻,便与老夫同位王爵,可他究竟只是个雍家族子,出身还是低浅了些……怕是幼时也受过许多委屈,怎么这做起事来,忒的急功近利,不择手段……”
    廖去疾道:“父王说的是……此次摄政王居然与戎人一道围攻渔阳,甚为不妥吧。”
    廖勇点了点头:“‘围攻’二字用的妙啊,你我父子远在千里之外,尚看出不妥;那雍家的小子,却是觉得天下人眼睛都瞎了,就他一个人睁着眼,这不是短视是什么?雍家也是大族了,竟出了这么一个刚愎自用的小子,可不就是他出身不好,眼界不高么?归根结底,不是嫡子,难有气量。否则,怎么会连这么些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廖去疾笑了笑:“这件事,倒是让仇公子委屈了。”
    廖勇道:“这又不得不提到仇家那孩子了。这嫡子和族子,风流胸襟,又怎么能比?仇家那孩子可是正经的嫡出,不过是不善带兵,不善权谋罢了,但做事做人,都是大义为上。当年老夫兵谏摄政王,这位仇公子,可是私情未徇,稳如泰山哪。唉,他与雍家那孩子有些交情,此次不避讳往上京去,也是光明磊落,却不想,给人暗算了。”
    廖去疾道:“仇公子胸怀大义,据说一幅《摄政王落马图》与一幅《汉王征戎图》,可谓妙手丹青,神来之笔,千古绝唱。行事磊落,为抗戎,将北军统帅之权全交予了汉王。这也是常人难做到的气魄。”
    廖勇道:“因此我说,四大公子中,也就他与你,配得上这公子之号。”
    廖去疾道:“这么说,父王觉着,虞公子也不配?”
    廖勇道:“虞君樊那孩子,也是这么多长辈看着长大的。慧心聪敏,忍辱负重,莫过于此。本是温润气度,公子如玉,天下人见他出淤泥不染,也是心底敬佩的。可奈何他自从跟了吕谋忠那个老儿,近墨者黑,不仅夺了他叔父的黔中巴蜀;就在今晨,老夫听闻,他星夜赶回黔中,以部曲围攻郡府,杀了他叔父一家四口。”
    廖去疾一愣:“……有此事?”
    廖勇点了点头,道:“你还记得当年吕谋忠那老匹夫来江衢的时候,竟然悄无声息,入了郡界,打出了旗号,老夫方知,可谓奇耻大辱。原来就是虞家那小子练的暗曲,又与各地商户暗联,入郡的时候,以走商为掩,这才没有被发现。”
    廖去疾笑了一笑:“……我本以为虞公子如何温雅的一个人,原来竟也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看来其夺叔父之位,也是筹谋已久。还真是看不出来呢,那样一张脸下面,竟然是如此蛇蝎心肠。”
    廖勇道:“……我们都忘啦,他可是世庶混血,并非真正的世家子。世人给他如此令名,也是盼着他能为世家做出点事,可他呢?竟然还把恨藏在心底……如今二十余年,大仇得报,痛下杀手。再想到他从前卧冰求鲤,真是不寒而栗。你说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得上与你,还有与仇公子齐名并驱?真是连陪衬也算不上啊……”
    廖去疾道:“……我之前,倒是错看虞公子了。”
    廖勇道:“只是这个古骜……老夫倒是小觑他了。”说着廖勇叹了口气,“要是早知他能在北地立下如此赫赫战功,老夫早该把他收在帐下……老夫若做这个义父,也该比吕老儿那个娈宠之辈要好上许多罢……古骜那小子,还是从山云书院走出来的呢……”
    廖去疾躬身道:“是儿子无能……当年……”
    廖勇摆了摆手:“……不是你无能,是老夫无能啊!他在云山上这么些年岁,我从未想过要去看他一看。”
    廖去疾道:“他不过是一个寒门的小子,那时说来,父王也太过屈尊了。”
    廖勇哈哈地笑了:“可若是……他是俊廉公的儿子呢?”
    廖去疾睁大了眼睛:“……父王是说……俊廉公并未身亡,一直在江衢?”
    廖勇道:“正是啊。不仅在江衢落户,娶妻生子,还把儿子送入了本王眼皮子底下的山云书院……是本王失策啊。”
    说着廖勇负手站起了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廖去疾跟上几步。
    廖勇边走边道:“如今四海纷纷,使竖子成名;老夫这就联合五王,为抗戎义军申屈叫冤。”
    廖去疾神色一动:“父王的意思是……”
    廖勇道:“……俊廉公那个‘得天机者得天下’,也该让上京那位好好头疼头疼了。既然这锅色香味俱全已经开始炒,本王也给里面加点佐料。”
    廖去疾看着廖勇,语带敬佩地道:“这样一来,声援大义之余,又能让上京把目光从五王身上挪开,不啻一箭双雕。”
    廖勇抖了抖袖子,抬起一只手,缓缓捋须:“不动则已,动则有名。不发则已,发则万全。”
    第147章
    虎贲猛烈的攻势,终于让渔阳南面镇守的汉军一点一点地崩溃了。雍驰勒着乌骓,披着战袍,上了马道,站到了耸立的关隘之门上,远眺望向渔阳郡城。
    眼见天边太阳落了下去,月亮升了上来,在大地上笼罩起一层暗霭。
    雍驰忽然想——古骜现在在干嘛呢?是恼羞成怒地向部下发火,拒绝承认此次失利;还是因同盟者虞公子背他离去,而恐惧地忧虑呢?毕竟措手不及的滋味,怕不是那么好品尝罢。
    如果自己顺势而攻入渔阳城下,古骜站上城楼,看见城下满是举着火把的虎贲,他那令人讨厌的脸上,会出现一丝惊恐吗?
    雍驰想着。
    毕竟古骜的粮草不多了,只要自己围而不攻,将渔阳郡城与汉中运粮之道隔断三五天,古骜就不得不向自己乞降了吧?他会率部和自己的虎贲正面交锋吗?——那可是谋反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敢吗?如果他敢,自己还真期望能亲手杀了他,割下他的头颅,提在手上的感觉,一定不赖罢……
    ……如果古骜向自己乞降的话,他又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呢?
    总之,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接管渔阳,还有如今缺粮却负盛名的抗戎义军。
    ……这么一想,雍驰忽然很想知道古骜此时的情况。
    就在雍驰沉浸于自己构造的幻境中时,忽然一名雍家部曲快步来到雍驰马前,略躬了身,双手奉上漆封密信,口中唤道:“少主公!”
    雍驰回过神,漫不经心地拿了信,拆封打开扫了一眼。雍驰不看则已,一看不禁睁大了眼,脸上瞬间扭曲,那在一直守一边的虎贲上前一步,问道:“……摄政王?”
    雍驰一甩袖子:“——一群没用的东西!”
    正在这时,一位传令兵亦匆匆而来,身后竟然跟着一位宫中宦者,只见他趋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色锦缎的圆筒,恭敬地奉给那雍驰身边的虎贲:“这是皇上给摄政王的诏书。”
    “知道了,公公辛苦,来人呐,好生招呼这位公公。”那虎贲接过道。
    “嘿嘿嘿……摄政王客气,客气。”那宦者连连揖让。
    这时从旁走来一位虎贲僚臣:“这位公公,这边请。”
    等宫中传信之人离开了,那虎贲这才把手中圣旨递给雍驰,雍驰没有接,却摇了摇头,道:“不用看,本王知道说的是什么……”
    见雍驰音色有变,那虎贲便把圣旨径自展开看了,这一看便不由得怒骂了一声:“岂有其理!”他继续看了下去,又骂了一句:“岂有此理!”
    雍驰的神色变得阴沉,道:“皇上的意思,是受了五王的撺掇,要虎贲撤军罢?”
    那虎贲咬牙,上前一步,劝雍驰道:“摄政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另外几名虎贲亦上前:“摄政王!”
    雍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月色下,仿佛近在咫尺的渔阳城。适才梦境般的幻影破碎了,残落成了清夜里的寒意。
    坐在龙椅上那位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所以那圣旨他连看都没看一眼……雍驰真正在意的,是雍相给他的密信。
    “天下汤汤,你若执意不撤军,五王恐有废你王爵之议。此次来势汹汹,老夫怕是保你不住了。”
    他早就知道,正是过去雍相的无能,他才有机会走到高位;可今日也同样是雍相无能,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他却连自己的背后都不愿保护片刻。
    雍驰忽然一抽马鞭,那乌骓长嘶悲鸣一声,沿着马道,向关下冲去了。
    ……
    古骜前去看望重伤不醒的典小男时,怀歆恰巧也在。烛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怀歆默默地坐在典小男身旁,面色显得苍白,古骜走进来的时候,怀歆正在自言自语。
    他把一个荷包放在了典小男的被褥上面,说:“这里面,是你姐姐的一缕头发,我带在身上的,今夜让她在这里陪着你,希望你能从鬼门关回到阳间来。”
    古骜走近怀歆,低声问道:“……小男还没醒吗?”
    怀歆揉了揉发红的眼圈,道:“还没……伤口都缝上了,说是就看今晚了。”
    古骜叹了口气,在怀歆身后止住了脚步,烛光摇曳,给他拖着长长的影子。怀歆闻到古骜身上仿佛散发出酒味,不禁皱了眉头:“大敌当前……汉王适才饮了酒?”
    古骜道:“……刚才来报说,雍驰撤军了,不由得喝了几杯。”
    怀歆微微一怔:“……难道是朝廷那边有变?”
    古骜点了点头:“不错。”说着古骜注视着典小男:“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典将军。”怀歆颔首,古骜的目光挪动到被褥上那绣线荷包上:“……节哀。”
    怀歆道:“……不知为何,我抱着她的时候,她身体仿佛还有一丝暖意,我明明是畏热的,可那时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古骜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你还记得吗?你在书院那时,也抱过她呢。”
    怀歆点点头:“我记得。”
    古骜道:“……之前听人说,小女住在你旁边的帐子里,我当时还想,典将军回来了,你定是要向他提亲了……”
    怀歆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这才仰头看着古骜:“……你喝了几杯酒?怎么就醉了呢。”
    古骜低下头:“是啊,怎么就醉了呢。”
    怀歆道:“……汉王这是在意虞太守不告而别罢。”
    古骜道:“也不是。”
    怀歆问道:“那何故饮酒?此番惨胜,并不值得庆贺。”
    古骜顿了一下,道:“……不过是自嘲。此次……是我托大了。雍驰当年能那样算计义父,又身居摄政王高位,得天下世家之心;我本想看看,他究竟有何等手段,能做到什么地步……不过是小试了一下……没想到此人白白高名在外,几番动作下来,真可谓黔驴技穷,不外乎挑拨朝廷、联合戎人两策。如今天下纷扰,寒门渐起,他这是逆势而动,不足为虑……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试,居然……居然试出了自己人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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