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也大概只有眼前这个人能看得出他的不开心。
    他之前是九五之尊，即便是现在，离开了从前生活的地方，他过的日子，也依旧是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的。
    可他并不快乐。
    原本以为，没人会知道。即便是知道了，多半也会觉得他是故作愁思没事找事。
    这么好的日子不过，每天不知道忧愁些什么。
    却偏偏小看了眼前这丫头。原来这丫头，什么都知道。
    苏晓婉自然是了解明瑾的。
    年龄太小的时候，就经历了太多成年人都承受不了的苦难。
    后来，为了保护自己和维持自己的利益，也做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些年，大概是靠着心里唯一的光支撑着。
    可耗时耗力的寻找，最终却发现，心里的光早就不在了。
    所以，明瑾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丝毫没有悲伤的情绪。连所谓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感慨都没有。
    他大概也觉得人生无趣吧。原本想着就这么算了，却没想到偏偏又被自己救了回来。
    不想辜负自己找药的辛苦，可心底里的难过又压得人喘不过气。
    毕竟，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是能看得那么开。如果人人都心理素质强大，那就不会有人得抑郁症了。
    埋好了种子，苏晓婉从旁边拿了个水壶做示范，“你看，就浇成这样。太多种子会泡坏。太少湿度不够发芽慢。”
    明瑾认真点头，自嘲的笑了笑，“真没想到，活了这么大岁数，学了那么多东西，却没有一样能拿来谋生。”
    “怎么没有。”苏晓婉道，“就凭你的学问，随便找个地方教几个学生，也足够养家糊口了。写几篇锦绣文章发出去，参加几次文人墨客举办的活动，分分钟就有一大堆人称呼你先生。上赶着送钱给你。”
    明瑾失笑，“你这人，总是有办法安慰别人。”
    “不是。”苏晓婉道，“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无用的东西。但凡是个能力就是本事，是本事就能用来赚钱。”
    “你这话，不对吧。”
    “有何不对？”
    “照你这么说，那些小偷小摸，赌徒酒鬼也算是本事，也有用？”
    “是啊。”苏晓婉道，“这小偷小摸，要是能改邪归正帮着捕快抓小偷，那是不是事半功倍？这酒鬼若是有真本事，去酒窖里转一圈，就知道酒桶里装的是什么。赌徒动动耳朵，就能知道这筛盅里面是几点。这叫本事。”
    “这样的本事，不是拿来夸夸其谈的资本。而是生长在血肉里的本能。”
    明瑾点头，“嗯，说的有点道理。”
    苏晓婉忽然笑出声，“你可真好骗。我瞎编的东西，你也信以为真。”
    “是真的有道理。”
    “行啦。”苏晓婉道，“专心做事吧。”
    明瑾一边浇水一边道：“你不是说，抚江岛全年温暖么。那你还弄暖房干什么。”
    “春冬的温差大，暖房虽然不能热到春天的程度，但是至少能比外面暖和点。我得看看在这样的温度下，种子需要几天才能发芽。”
    明瑾看着自己正在浇水的盒子，“研究这个，其实也有点意思。”
    “那是，我怎么会选择做没意思的事情呢。”
    苏晓婉道：“你养过小动物么？猫猫狗狗之类的。”
    “很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小狗。跟了我三年，后来生病没了。”
    “那我回头帮你选一只吧。我和你一起教。我教出来的狗很厉害的。”
    “你还有这本事。”
    “嗯。”苏晓婉道，“再弄一只小猫。一起养。”
    “猫和狗一起？不会打架么？”
    “不会啊。”苏晓婉非常坚定，“猫猫狗狗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会很好。还会睡在一个窝里呢。”
    明瑾一脸不相信。
    “不信回头你自己看。这样，你也算是有家里人，就算我不能陪着你的时候，你也不会觉得寂寞。或者，我还可以给你找个媳妇。”
    明瑾摇头，“媳妇就算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虽然捡了条命，但是身体毕竟不如从前了。别凭白耽误别人。”
    “那随你吧。”苏晓婉道，“我还是先给你找猫狗。找个聪明点的。”
    明瑾想了想，“要好看点的。”
    “是，肯定会好看的。”
    明瑾叹气，“你都忙成这样了，还有时间给我找猫狗啊。”
    “有啊。”苏晓婉笑嘻嘻，“等岳大人那边抓住了那些细作，我们就在家里摆庆功酒，顺便给你们改善伙食。卓云都跟我抱怨伙食差了，怎么没听见你抱怨。”
    “我呀。”明瑾道，“我会偷偷出去改善伙食，弄点烧鸡下酒。这可是你教我的，不要在吃吃喝喝上太亏待自己。”
    苏晓婉失笑，“你学这个倒是快。”
    “嗯，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本来就像做个吃喝玩乐的皇帝。只是被人架上了好皇帝的位置，就下不来了。不然，谁不想享受生活啊。”
    苏晓婉道：“卓云都已经点菜了。你呢？是我帮你准备，还是你也点几个菜？”
    “不用，你做什么都好吃。”
    “我知道你的口味，到时候，做几个你喜欢吃的。”
    “好啊。那也不枉我在这里帮你挖土。”
    “你还以为你挖了这点土就值一顿好吃的？想得美。”
    “放心，明日我就去成衣店拿给我做好的衣服。回来之后，就给你做苦力，任你差遣好不好。”
    “什么苦力。”苏晓婉翻白眼，“暖房里的东西都是试验用的，一样种一点，不会种太多。不会很累的。”
    “那可说不定。”明瑾道，“我可是养尊处优惯了。一点点活，我都会感觉很累的。”
    “那才更需要锻炼。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苏晓婉道：“你呀，也该好好体会一下这首诗的意思。”
    “这首诗，有点意思啊。你写的？”
    “不是，我哪能写得出这么好的诗。拾人牙慧而已。”
    明瑾取笑她，“你还有时间看书啊。”
    苏晓婉白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取笑我没文化？”
    “岂敢岂敢。”
    “哼！”苏晓婉把水壶往他手里一塞，“这些你来弄。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