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正与奇
“嗖——”又是一声破空声响起。
场上箭来箭往,弓弦声不断响起,骑兵奔驰扬起了一股股的烟尘。而身处角楼的阎行灵活闪避,出手迅速,虽然在和奔驰的骑兵对射中险象环生,但是每每都依靠自己机警的判断力和一点运气躲了过去,最危险就是这一次,一支箭矢直接从他的头上擦过去,相差分毫就要射中他了。
而阎行总共射出了五支箭,其中一支箭矢射中一名骑兵的战马,一支箭矢射中了一名骑兵的侧肩,另外三支都射空了,但是他的箭术仍然震撼到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徐琨在内。
徐琨看着那个横着竖着插满箭矢的角楼,以及那个忽隐忽现的身影,眼中异彩连连,军中男儿最佩服武力超群的勇士,眼前这个人,仅凭一把弓,就和自家麾下的十几个骑兵射手斗个不相上下,甚至乎还微微占据了一点优势,果然厉害!
徐琨心中不由得欣赏起这个临危不惧、奋勇抵抗的弓箭手来,开始有了想将此人收为己用的打算,他看到自己一方的骑兵射手迟迟不能够拿下对方,索性也不再打算和这个顽强的弓箭手纠缠,他挥手下令,将和对方斗箭的十几个骑兵招了回来。
徐琨这边下令,而场上奔驰的每一个骑兵听到撤退的金柝声之后,都感到有些尴尬,自己一方人多势众,又是走马驰射,以多欺少之下不仅没有将对方射杀,还白白折损了两骑,算上前面的两骑和那个传话的倒霉骑兵,折在对方已经有五个人了。
他们都是心高气傲的汉军精骑,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只是角楼上的弓箭手确实难缠,再拖下去怕是要丢更大的脸。于是听到撤退的金柝声,纵使这些骑兵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不能再无视军令,只好气呼呼地将扣在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后,纵马掉头离开。
他们马术娴熟,来去如风,走的时候顺手捎上那个被压断腿的倒霉骑兵,互相呼啸而去,瞬间场上就只留下了了几具倒毙的马匹尸体。
看到这群骑兵策马脱离交战区域,阎行也没再出手,而是警惕地看着对方撤离,刚刚他自己也是险些被箭矢射中,而且再继续缠斗下去,随着自己的体能和射速下降,人数占优的对方迟早还是会扳回优势,现在勉强压服对方,自己又没有受伤,已经达到了自己虚张声势、迷惑敌人的效果,实在没有必要再冒险留下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兵了。
徐琨看到角楼上的弓箭手丝毫没有因为勉强获胜而生出得意忘形的言行来,也不逞强继续射击截留骑兵,而是松开弓弦开始进行休息调整,他在心里也暗暗称奇,同时对自己召回那群骑兵的决定也颇为满意。
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山民,不从军打仗实在是太可惜了!
徐琨心中想着待会攻下这个聚落后,如何劝降这个射术高超的山民,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攻不下这个聚落,刚刚纵容那些骑兵出去和阎行斗箭其实是他故意为之的,目的是为了吸引聚落中的人的注意力,现在自己的一支人马已经借着林子的掩护绕到聚落外围的东面砦栅处,那里的砦栅低矮,最是适合发动袭击一举突破这个聚落的外围防御,等己方大队人马杀将进去后看他一个势单力薄的弓箭手如何抵挡,到时候还不是一下子就被自己所擒。
徐琨在心中对自己谋划颇为得意,他跟随自家的舅父从军也有两年多的光景,平日里总是在自家舅父的帐下听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机会,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次独领一军的机会,虽然不少人马都是自家舅父临时调拨给自己的,但是徐琨还是格外珍惜这一次机会。
现在若是自己能用计谋兵不血刃地拿下眼前这个聚落,顺带收服角楼上那个箭术超群的山民,那自己也就可以在自家舅父的面前好好表现一回了,以后舅父肯定会更加重视自己,再后面自己若是再打上几个胜仗,说不定连董公都会赏识自己,让自己跟叔父一样独领一军,对自己委以重任了。
徐琨坐在马上想得正美,他环顾身边的良马精卒,再看向角落上的弓箭手时,只觉对方虽然箭术出众,但是终究是山民一个,粗浅无知,哪里会是自己的对手,不过是螳臂当车,徒劳无功罢了。
等到被自己略施小计打败的时候,也许还不用自己花心思劝降,对方就服服帖帖地跪地求饶了。
可惜暗自得意的徐琨不知道,他这点声东击西的小诈术早在还没来之前就已经被阎行预料到了!
徐琨在一边暗自得意,却不料他那点小小的图谋早就在没来之前被阎行料到了。
孙子在《九变篇》中提到“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意思就是说,用兵打仗的法则是:不要侥幸指望敌人不来袭击我,而是要依靠自己的充分准备,随时应付敌人的袭击;不要侥幸指望敌人不来攻击我,而要依靠自己有着使敌人不敢攻击我的强大实力。
所以阎行一早发现东面的砦栅低矮,最容易被敌人突破后,就把聚落中的青壮派到那个位置暗中埋伏起来,静静等待敌人自投罗网,再突然出手,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
而徐琨却只着眼“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的兵法诈术,一心想通过声东击西的计谋来欺骗敌军,寻求一举突破,却忘记了兵法中还有“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的循循告诫。
兵战之法,虚虚实实,纯用诈术的话,终究落了下乘,虽说能够一时得志,但终究还是逃不了败亡一途。
汉末三国之中,英雄豪杰层出不穷,但是能够常将十万军而罕有败绩的人却寥寥无几,其中这些英雄豪杰的军争败亡缘由,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在在这兵法“正”与“奇”的运用上。
以蜀汉的昭烈帝刘备和武侯诸葛孔明为例,诸葛亮在用兵才能上颇受争议,争议点就落在他的“奇”上。毫无疑问,在军争的“正”字上,诸葛亮可以说是发挥到极致,不管是排演八阵,还是训练弩兵克制骑兵上,都能够看出他练兵带兵的才能,但是在用兵的“奇”字上,诸葛亮的实战战绩和他的对手司马懿相比就终究稍逊一筹,所以在四次北伐战争中诸葛亮带领的蜀军虽然屡有小胜,但最后还是迟迟难以打开大局面。
而刘备用兵常用诈术,所以不管在汝南对付蔡阳还是在博望坡对付夏侯惇时,他都能够出奇制胜,但是在对付曹操、陆逊这一类兵法大家的时候,他纯用“奇”兵就屡屡吃亏了,以至于会在最后的夷陵之战中被打败,丧失了蜀汉大半的精锐。
当下在场上发生即将发生的,正是奇兵受挫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