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如今她也不欺骗也不说好听,直接将心底的担忧说出来,反而能取得他的信任。
也不知究竟是谁的话起了作用,只听宋仲麟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实在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而我所要做的事情,也实在大逆不道。我只能告诉你,我此番是要入京告圣状的。”
“冯小乐,你今日是怎么过来的?”谢清溪突然转头看着他问道。
冯小乐不明她为何这么问,说道:“我是赶马车过来的,掌柜一听我要到庄子上给六姑娘你请安,便让我用铺子上的马车装了铺子里头的料子送过来。”
“那好,待会你便立即回去,不过走的时候,就带上宋哥哥。你也不用将他安置在你家中,你将他安置在当年我被拐卖的那间院子当中,”谢清溪思虑了半晌,只能想出这么个地方。
那个地方原本是一处民居,却被拐子买来藏人。后来谢树元大破拐卖案,这处民居便被封了,这几年来只怕也再没人出过了。
冯小乐张了张嘴巴,显然没想到谢清溪居然要将人藏在那处宅子里,可是想了半天,他竟也想不出更好的地方。一时间,他还真打心底佩服六姑娘,居然能想到那个地方。
“待会我让朱砂拿些银两给你,你只管去城中找大夫,切记,一定要找你熟悉的大夫,最好口风要紧,不能走漏丝毫消息,”谢清溪生怕出了茬子,又不住地叮嘱冯小乐。
“好的,六姑娘,你放心。你吩咐的,我冯小乐一定办好,”冯小乐也是热血心肠的,如今谢清溪要救这个少年,他自然拍胸脯赞同。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要怎么把人弄回去?
谢清溪看了朱砂和冯小乐一眼,无奈地问道:“你们两能将他抬回去吗?”
“小姐,奴婢不行啊,”朱砂立即跳出来反对,她虽说是伺候谢清溪的,可她是谢清溪的贴身大丫鬟,与其说是伺候她的,倒不如说她是陪谢清溪玩的。
忘了说了,朱砂的奶奶便是沈嬷嬷。所以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能在府里一众强敌当中,抢到六小姐贴身丫鬟这个宝座的原因。
不过朱砂虽性子活泼,但该做的事情却是从不偷懒耍滑。
“你不行,难道让我搬吗?”谢清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朱砂立即住嘴。
此时宋仲麟还没昏过去,却听见他们像处理一个麻袋般讨论自己,不得不蹙着眉头说道:“我自己还勉强能走。”
宋仲麟强行试着站了起来,可是刚撑着起了身,腿却是一软,险些又跪在地上。旁边的冯小乐赶紧过去将他扶着,最后宋仲麟只能靠在冯小乐的肩膀上,让他拖着自己走。
朱砂几乎是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看了一眼就在谢清溪旁边嘀咕一声:“小乐哥可真可怜,这个宋公子这么重,他哪里拖得动嘛。”
“要不你同他一起架着宋公子,”谢清溪淡淡地问。
朱砂立即噤声了,如今她也是个十岁的姑娘了。虽说年纪也还小,可宋仲麟到底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她一个女孩子哪里好意思这般架着嘛。
好在庄子上本就人少,一路上回来倒是真没遇到人。只是冯小乐的马车停在外头,朱砂只得去二门上吩咐,说小姐让冯小乐带些东西回去,需要他们去里面搬。
而门上看守的人一听赶紧进去伺候,而冯小乐便趁着他们走开的时间,赶紧将人架着往门口走,只是上马车的时候,宋仲麟实在是脱力,险些要昏过去。好在他也明白,自己此时不能暴漏,只得一狠心咬了口舌头,咸腥味在口腔中蔓延,他总算撑住没有昏倒。
待朱砂看着冯小乐将人弄上马车后,这才笑呵呵地对看门人说,小姐又不需要搬了。不过她还是一人赏了一钱银子,那两人见又有银子拿又不用干活,立即乐呵呵地道谢。
谁知刚到门口的时候,其中有个人正碰见冯小乐要架着马车走,立即喊道:“唉,那个谁。你现在是回城里?”
“大哥,我姓冯,贱名小乐。大哥若是不嫌弃叫我冯小乐便行了,”冯小乐见看门人叫自己,只得站在车上笑呵呵地回话。
那看门人见他这么恭敬,倒也笑了,他说:“正巧我有些东西要带回府里头,不如你就帮我多跑一趟,待到了谢府的时候,自然有人赏你。”
冯小乐一见竟有这等变故,当即便笑着,正想着怎么拒绝呢。
就听朱砂过来,看着门口的冯小乐就说:“六小姐不是让你赶紧回城给太太捎封信的,若是耽误了六小姐的事情,看你担待得起?”
朱砂虽然年纪小,可是不管在府里还是庄子上,谁都不敢小瞧。如今这会她掐着腰做出这等厉害的样子来,不仅冯小乐做样子的害怕连连告罪,就连那看门的人都不敢再吱声。
朱砂怕再有变故,干脆站在门口看着冯小乐的车驾离开。
谁知他刚走不久,就见相反方向的官道上突然尘土飞扬,没过一会便有纷乱地马蹄声响起。原以为只是过路之人,可谁曾想那些人竟骑着马直奔着庄子过来。
待没一会,那急行马的人便在庄子的门口处停住。
为首的是个穿着墨色长袍的男子,只见他面容冷峻周身冰冷,当他直勾勾地盯着朱砂看时,她竟被吓了一跳。
那看门人素来在这片横惯了,毕竟谁都不敢到布政使大人家的庄子上捣乱。于是有个略胆大的,立即上前质问:“你们是何人,为何突然停在咱们庄子上?”
“咱们是路过的,不过是想讨口水喝,还望小哥行个方便,”跟在这男子身边的人倒是个好性子,温和地说道。
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说话那人。那说话之人眼前一晃,就见一锭十两纹银就躺在脚边,他不由吞了下口水。谢府就算是一等丫鬟的例银也不过是每月两钱罢了,更别提他这样在庄子上看门的人了。
可是这看门人到底还有些理性,他朝着旁边的朱砂看了一眼。
显然他的举动也被对面的人看见了,只见那扔银子的男子略打量了朱砂一眼,见她穿着的是名贵的丝绸衣裳,头上扎着的苞苞头还缠着金丝,便只当她是这处庄子人家的女儿,他恭敬地说:“小姐,咱们一行人赶路实在是辛苦,不过是想在贵府掏口水罢了。”
朱砂素来机灵,她看这几个人身上都穿着披风,而披风下头鼓鼓嚷嚷的,又见后面一人衣服下头确实露出一截明亮,看着象刀刃一般的东西。
她立即天真地说道:“我爹爹在家里呢,你们先等着,我这就叫我爹爹。”
说话那人还想说不用麻烦,就见那女孩欢快地蹦蹦跳跳走了。而那两个看门人还相互对视了一眼,觉得奇怪呢。朱砂的爹府里谁不知道啊,因为是沈嬷嬷的儿子,所以格外得太太的看重,这会正在城里的铺子上当掌柜的呢,没听说他来了庄子上啊。
朱砂一路小跑着回去,谢清溪刚将自己的弓箭拿出来呢。这弓箭可是谢树元按着她的力气和手掌的大小,特别定制的,这世上就她独一份。
所以她对这幅弓箭格外的看重,隔几日就要拿出来擦一擦呢。
“小姐,小姐,”朱砂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小姐。”
“怎么,是哥哥他们回来了?刚好和冯小乐他们撞上了,”谢清溪懊悔地问道。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不是,是外面好了一群人,看着好凶神恶煞,而且我看他们都带着刀呢,”朱砂急急地解释道。
谢清溪第一念头便是,不会追杀宋仲麟的人找上门了吧?
她立即便要出去,可是刚走出去几步,却是又拿上了自己的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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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谢家庄子门口,那一行人还等在门口。先前说话的看门人还拿眼睛不时地觑着地上的银锭子,不过这银子实在太诱人,就连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都看了好几眼呢。
那扔银子的突然从马上下来,他走到门口,不过却也只是站在当门处,看似闲聊地问道:“两位小哥,不知你们可有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后背上有很重的伤,行动有些不方便。”
看门人到底还有些警惕,一听他问这样的话,就有些警觉地说道:“我没瞧见,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我是江南按察司的官差,此番到苏州就是为了追踪一个少年。别看他年纪小,却是十恶不赦的人物,如今咱们兄弟追捕了他好几日,结果他太过狡猾,一时就让他跑了,”扔银子的男子看着是个和气的,这会竟将官家的事都告诉了他。
那看门人听完便不疑有他,如实说道:“我们确实没瞧见什么行动不便的少年。这过路来来往往都是马车,就算他受了伤,咱们也瞧不见。”
就在此时,那扔银子的男子突然低头,看见门槛前有个隐约可见的湿脚印,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红色。
“大哥,你看,”扔银子的男子指着脚印,急急地看向一直端坐在马上的带头人。
带头人一身肃杀冷意,此时翻身跃下马的时候,袍角生风让人不敢直视。待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那带银子的人还笑着问道:“两位小哥,你们当真没看见那个少年?”
“当然,咱们还骗你干嘛,”一开始便开口的看门人有些不耐地说道。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一道血迹犹如喷涌般飞溅出来。另外一个看门人初始还没反应,待看到自己的同伴直挺挺地摔倒,脖子被锋利的刀刃切的气管尽断,血如泉涌般流出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凄厉叫声。
正走到前面的谢清溪,突然听见这声喊叫,心头一惊,握紧手中的弓箭就急急地上前。
结果,那给银子的男人虽脸上溅上了血迹,可依旧挂着笑容温和地问道:“他说自己没看见,那你呢?”
“别,别,别杀我,我真的没看见,”还活着的看门人惊恐地往后退。
给银子的男子显然不满他的说话,有些可怜地说道:“你们撒谎,我都不喜欢。”
紧接着,便又是凌厉地一道。
而这个看门人的惊叫声,不仅惊动了谢清溪,还惊动了庄子上的其他人。这庄子是谢家兄弟学习骑射的地方,所以有个专门的跑马场,只是正巧今日谢家兄弟带着一干人上山行猎去了,所以庄子上的人比平日少了一半。
不过就是这样,平日负责教谢清懋骑射的曾师傅,因前几日伤了右臂,便没有跟他们一同上山打猎。这会他正在自己院子里歇息,因他的院子靠近前门,所以这会他也听见了响动。
待他出来时,就看见一行凶神恶煞地人,闯进了庄子。他一见,又敬又怒地问道:“你们是谁?居然敢闯进庄子离开,你们可知这是谁家的……”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一个离他最近的人,居然连话都不说,提刀就砍了过来。
就在曾师傅刚要躲避时,就见一枝箭从身后直直地射了过来,一下就插在了那提刀砍人男子的腿上,他吃力不住,膝盖跪了下来,手劲一松刀就要落地。
而能被谢树元请来教自己的儿子,这位曾师傅自然也不会浪得虚名,只见他上前抢过对面的刀,横刀再前,那人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深深地口子。
谢清溪在后面清楚地看见这一幕,看见那血水犹如喷泉般,不住地从他脖子上流出,险些要失声尖叫起来。不过她却是死死地抓住手中的弓箭,而旁边的朱砂早就尖声叫了起来。
带头的人显然没想到,自己这方居然会有伤亡,原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庄子,看来这会是遇到棘手的了。
不过他扫视了站在前面的曾师傅,和已经被他挡着的两个女孩,问道:“你们将宋仲麟交出来,我便饶你们一命。”
谢清溪身子犹如筛子一般抖,半是惊半是怒火,这帮人竟将人命视作草芥。他们能这么闯进来,只怕看门的那两人已经没了性命。
她冷笑一声,立即回道:“我看是我饶你们一命吧。”
“就凭你们?”那带头人打量了一下。
倒是旁边那个给银子的男子,手中提着的刀已经染血,尖刃上还在不停地滴血,他笑容满面地哄道:“小姑娘,我们大当家的素来说一不二,只要你告诉我们宋仲麟在何处,我们一定饶你不死。”
谢家这处庄子在城郊数里地外,骑马去苏州城的话,最起码也需要半个时间的事件。再加上这四周都是谢家的田地,平日租给佃户种,所以少有人会过来。
只怕这帮人就是看这庄子四周寂静,才敢这般猖獗行事的。
“我不知道什么宋仲麟,不过我只知道,你们若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今日就别想活着走出这苏州城,”即便谢清溪此时腿软的很,可还是不得不强自打起精神。
这帮人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凶,显然是没将王法看在眼中的亡命之徒。
“小丫头年纪不小,口气倒是挺大,”那给银子的人开口笑说,而身后领头的大哥显然已经不耐烦他同这个小丫鬟磨蹭这么久了。
“我爹爹是苏州布政使谢树元,若是你们现在逃命,说不定还能留得一条狗命。若是你们胆敢再进一步,到时候必死无葬身,”谢清溪狠厉地说道。
此时庄子上还有的成年仆从也早已拿出武器,从庄子各处赶了过来。其中庄子上的管事一见小姐居然也在此,吓得差点腿软。
只听他急急走到曾师傅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曾师傅,咱们这些人里,你是武艺最好的。所以六小姐的安危便交给你了,还请你务必保护好六小姐。咱们定会死死挡住这些人的。”
因谢清溪站得近,便将庄子管事柳叔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她眼泪竟是一下子便要下来,在这种紧要关头,竟还有人愿意为了救自己付出生命。
她……
而这时候,谢清溪的话显然也暂时镇住了那帮人。原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庄户人家,谁知竟是苏州布政使家的庄子,而这小丫头显然就是布政使家的小姐。
那扔银子的男人是一行人中的智囊,此时也有些退意,毕竟杀了官家小姐和杀普通人家的姑娘可不是一样的罪名。若是他们真杀了这小女孩,只怕是彻底得罪了官府,到时候只怕要上天入地地通缉他们了。
“杀的就是你们这些狗官,”那领头大哥突然怒喝一声,提着长刀便冲过来。
柳叔当真领着人上去挡着,而曾师傅拖着她就往旁边跑,朱砂跟在一旁。三人急急地走开,谢清溪不敢哭,只能死死地抓着手中的弓箭。
若是她平时再用功些学武艺,今天她就能自己保护自己。
身后的打打杀杀之声,犹如从恒远之处传来,她只觉得眼前雾蒙蒙地一片,只能跟着曾师傅不停地往前跑,不停地往前跑。
就在谢清溪不知跑了多久时,身后追着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一直跟着他们的朱砂,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朱砂,”谢清溪大叫一声,一转头就看见那人的长刀就朝着朱砂的脖子砍去。
这些人下手太过狠毒,一出手便朝着脖子去,这是要一刀毙命。
没等谢清溪说话,曾师傅已经提着长刀迎了上去。两人战做一团,谢清溪赶紧回去将朱砂拉了进来。两人只得站在不远处,而她立即将手中弓箭拉起,只是两人打斗实在难分敌我,她一时根本无法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