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二蛋满面都是不舍得:“这只小灰才刚满月,还不会记主人,等他满两个月了我就随娘走。”
半个月前问,说满月就走,可好,这还没过几天,又要到满两月了。小白眼狼,白养你七八年,娘还不如一条狗呢。
红姨眼眶湿开来,揩起帕子:“成,那你也别去了。老王,前面路口停一下,把这小子放下去,让他回头找他的七叔去。”
说着就把二蛋往车下捻。
“呜呜——”二蛋是个心软的孩子,不肯下,眼泪哗哗的往外冒。红姨心一狠,框着他的咯吱窝把他架下去了。
“娘,娘,我错了……你再等我两天,等我把小灰画好了,我就舍得走了。”七岁的二蛋在车下叫。
“走,走啦,娘不要你了。”红姨催着车夫走。
秀荷心疼二蛋,兜着甜宝道:“我看荣亲王对二蛋挺好,他肯对二蛋好,必然就是对干娘还有情。干娘把当年欠他的还他,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嚜?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又掀开帘子给了二蛋一些零花,叫二蛋去店面崇盛商行坐着,一会回头就派车夫来送他。
“欠……那欠的能还得清嚒?真是你想的这样简单就好了。”红姨不停揩眼泪,想起丢掉的那团小肉。才与他好了几次,怎么竟就怀上身子,想他帝王世家,自己不过卑微青娥,将来就算进了他的府,总也是做小,孩子还得跟着受主母的冷待,倒不如弄点儿钱自己带在身边养。哪儿想后来走到半路,却遭遇了劫匪,钱被掠去大半,那骨肉也被跌滑。骨肉一丢,她欠他的哪里还能解释得清?……他非把她杀了不可。
秀荷自七岁上与子青偶然遇见红姨,每日只见她花枝招展热闹招摇,几时见过这般动容。劝也劝不来,便由着她自己慢慢消化。
一路不再出声,直往孟谦胡同回来。
正是午饭光景,庚武蹲在外间客堂里给豆豆喂饭。
“粑粑~”地砖上置着个大木盆,盆子里玩具堆成山,豆豆盘着腿儿坐在木盆里,不肯好好吃,把庚武才换的一袭藏色长袍蹭得星星点点都是米糊。
伙计在旁边看不下去,弓着腰:“爷,东北久盛行的老板今天约了您过去盖合同章子……您看这……什么时候能喂完?”
“啊——快吃……臭小子,又屙了!”
“咯咯咯~~”
这小子就是妖孽,哄老半天,好容易才肯张嘴吃一口。米糊还没咽下去半碗,这就尿了两趟裤子。庚武把豆豆提起来:“小子走哪随哪,不喂饱他半路必定又闹,喂完了就走。你答应他什么时间?”
“一个时辰后。”伙计应话,想起大家私底下的议论,只道老板娘最近和大老板闹分家,听说连孩子都分了,不由往侧屋里看了看。但见里头临时支着张小床,床上堆了一坨婴儿尿布,啧,哪有人把外屋当卧房哪,笃定这事儿差不离了。
想不到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爷儿家里头却被媳妇欺负,伙计眉眼间便有些八卦,捺着声儿问:“那个啥……爷,夫人她不在家?怎么最近净叫您喂?”
几日来给自己张罗女人的忽然增多,晓得外头风声怕已传出,庚武换尿布的动作略微一顿,啃了口豆豆的小脚丫:“正闷气呢。这小崽子近日吵闹得她不行,嫌烦了,不肯要,非扔给做爹的自个照顾。”
“呜呜~~”豆豆似乎听懂了,卯着小嘴儿委屈,正好被庚武塞进去一口米糊。
秀荷才走进厅堂,听见这话心里头不由好气。欺负崽崽不会说话,叫他撒谎。
把甜宝交给奶娘下去喂奶,偏笑盈盈打断话茬:“谁说的我正闷气呐,我可没有。逛趟街买了大包小包,心情不要太好。”
熟悉的嗓音,听得庚武抬起头来,但见秀荷爱理不理,娇嗔惹人心动,狼眸里不由噙满宠溺:“回来了?喂了好半天不肯吃,只看你到家,这才肯吞下一口。”
清梧身躯把秀荷娇小的影儿高高笼罩,框着豆豆便往她的怀里兜,痴痴地凝着她看。
个狡猾的狼,小幺崽爱娇,但缠进娘亲怀里就八爪鱼一样挂着不肯放,一来二去被他找着亲近的借口,三下两下就前功尽弃了。
秀荷才不肯上当,悄睇了眼庚武清削的脸庞,听说正与东北面的大主顾洽谈生意,夜里常耗到三更天才就寝,那下颌上青茬未刮,憔悴掩不住……不理他,叫他霸道,回回怄气都对她动用“武力”,亲着啃着就迫着她把气消了,这一回她可偏不顺着他。
冷冰冰掠过庚武身旁,假装没看见豆豆讨好乱蹭的小胖腿,只对伙计笑了笑:“小莫来啦,别光站着,坐下喝茶。”
“诶,诶,谢老板夫人。”南边女人说话软软柔柔,伙计听得心儿骨儿都软了,一下子就把老板的谎言识穿:“爷,那不然就改明天?”
“嘤嘤~~”豆豆瘪着小嘴巴讨娘。
“乖儿子,娘亲不要咱爷儿俩,咱爷儿俩继续给她当门神。”媳妇不理人,庚武隽颜上落寞掩不住,只好对伙计道:“改明天做甚?叫老王备车,现在就走。”
院子里安静下来,红姨回头看了眼庚武清朗的背影,眼眸里便生出来得意。她是很满意这女婿的,见过太多故事,多少男人但得知女方显贵,或把丈人阿谀巴结,或从此赖上吃上,他倒好,恭敬如常,不过分依附也不冷淡,但凭本事把生意扩张。但这小子近年生意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秀荷脾气软柔,不趁早把他大男人气焰煞煞,将来可管不住。
便对秀荷暧昧笑:“诶,瞧瞧刚才看你那眼神?我说他没你不行吧。这才刚开始,继续耗他一段。你是不晓得男人,一个个都是狡猾,他但想要了,你给他,他就拿捏住你。聪明的就得钓着他,叫他吃点儿苦头,他才肯听你。你可不能给我心软。”
红姨这女人就光嘴能说,她自己还不是被荣亲王用二蛋套住。
秀荷抿着嘴角:“我哪儿心软了,我心肠比石头硬。干娘就晓得说别人,刚才是谁一路上掉眼泪?”
想到刚才动情,红姨脸上挂不住,揩着帕子回了屋:“没良心的丫头……这就收拾行李给你看。”
—*——(2)——*—
胡同口停着辆马车,大张坐在车里头,旁边还有一个二蛋在哭鼻子。
庚武问怎么回事?
大张道:“路边捡到的,蹲在地上哭,说找不着回家的路,我就给顺道带过来。”
二蛋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姐夫,呜呜……我娘说她不要我了。”
真是一对狠心的母女。庚武磨了磨唇齿,抱着豆豆上了马车。
大张看着哀哀瘪嘴的小胖豆,戏谑道:“瞧这可怜的,我说,嫂子还跟你怄着呐?”
庚武淡笑,无奈又宠溺:“那丫头少生气,一生气就不好哄。”
“啧,要我说就是嫂子面皮儿薄,有红姨在跟前看着,你就怎么哄她,她也拉不开脸。”大张摇头好笑,想了想,又委婉劝道:“其实说穿了她心里就那么点儿结,女人家嚜,心肠总是软些。你拧着她,她就一直梗着,和你僵;你成全她,她反倒放得一干二净。反正那小子如今废人一个,大哥不如了了她心思算了。”
庚武肃着脸容,晓得大张话中之意,也知道秀荷心里芥蒂着甚么。都是春溪镇上长大的一辈,幼时那些个点点滴滴大伙儿都看在眼里。
默了片刻便道:“此事我自有定夺。”又问二蛋,干娘为什么不要你,可是调皮捣蛋了。
二蛋抹着眼泪:“她叫我下午跟她走,我舍不得小灰,说要等两个月,她就不要我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