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金屋囚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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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过几次,周御史不肯放我进去。”韦策看着她失望哀伤的模样,比自己希望落空还要难受,忙道,“你放心,我这就再去求他,无论如何,今天都一定要见到舅舅!”
    竟是连面都不曾见到。裴寂淡漠的神色重又出现在眼前,沈青葙蓦地生出一个念头,他一定有法子让她跟家人见面的,他一再向她追问失火的隐情,也许,他是需要一个保证,需要她把沈家的底细交出去,需要牢牢捏住她的把柄,他才会帮她。
    原来无论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青妹,”韦策见她只是怔怔的不说话,越发担心,忙道,“你别怕,我这就去想法子,一定有法子的!”
    “只怕我哥哥等不得。”沈青葙涩涩说道,“我听说,哥哥他快要死了。”
    “什么?白哥怎么了?”韦策并不知道沈白洛的情形,吓了一跳。
    “他送我逃走时受了重伤。”沈青葙的嗓子哽住了,抬手捂住眼睛。
    阿耶只是想让哥哥逃走,可哥哥硬是拼上自己,送走了她。
    裴寂早就知道哥哥的伤势,他昨天没说,偏赶在今天问过她之后才说,一说完又立刻离开,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他是要让她自己想清楚其中的利害。
    是继续犹豫等待,还是向他投诚,交出底细。
    他要确保对太子有益,确保能掌握沈家时,才会帮她。
    “青妹?”韦策焦急的唤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别怕,我这就去想法子,我去求周御史,求裴中允,我一定能想出法子!”
    沈青葙看着他,再没有比此时更清楚,他没有法子。
    他只是国子监生,最大的依靠便是韦家,一旦韦家决定不管,哪怕他豁出去一切,也帮不了她。
    沈青葙在一刹那间拿定了主意,把实情告诉裴寂,投靠太子。
    牢房中。
    裴寂看向齐云缙,道:“齐将军,幸会。”
    齐云缙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这牢房如今也是市集一般,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他眼睛盯着沈潜,一步步走近了,忽地一笑:“沈长史,阿团和她儿子托我向你问好。”
    阿团?是谁?裴寂看向沈潜,就见他微微张着嘴巴,原本委顿愁苦的脸上掠起一丝激动,但很快又低下头,嘶哑着声音说道:“裴中允,该说的我都已经对齐将军说了,你走吧。”
    裴寂心知有齐云缙在,今天是不可能问出什么了,转身离开。
    沈白洛的牢房在最远的角落里,裴寂进去时,就见沈白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满身污血,裴寂略知医道,见他的模样似乎是发热,忙伸手搭上脉搏,皮肤接触时,只觉得热得烫手,忙道:“来人,给他请大夫!”
    “前几天看过了,伤在心肺,又是咳血又是高烧不退的,没救了。”周必正站在牢门口,淡淡说道。
    裴寂眼前再次闪过沈青葙含泪的脸,沉声道:“沈白洛是重要嫌犯,他若是命丧于此,明公也脱不开干系。”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拒捕被伤,医石无效,又不是我不肯救他,”周必正不为所动,“就算到御前分辩,我也不怕。”
    裴寂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抓捕的武侯上门时,沈白洛一连杀死两人,带着妹妹逃走,之后又在别院中伤了一名武侯,自己也被重创,从脉息来看,要想活命,希望的确不大。
    可她只有这么一个兄长,若是因她丧命,她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郭锻,”裴寂扬声道,“立刻打发人快马回府去取天香膏和清灵散,再让人去折冲府问问,找一个老道的随军大夫过来。”
    周必正在边上听着,想起名门世族总有些秘而不传的宝贝,这天香膏和清灵散,大约就是河东裴氏世传的疗伤圣药,只是一个小小的沈白洛,何至于让裴寂如此大费周章?
    他正思忖着,忽听床铺一阵乱响,沈白洛圆睁双眼坐了起来,大叫一声:“信,胡延庆的信!”
    在场几人都是一凛,连忙再看时,咕咚一声,沈白洛重重地倒了下去,原来方才那一叫,只是烧得迷糊时毫无意识的叫喊。
    裴寂心思急转,欲待细问,眼见沈白洛人事不省,略一思忖,向崔白说道:“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子墨你在此照应着,我去去就回!”
    周必正怒道:“裴寂,你当监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裴寂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所有后果,裴某一力承当。”
    门外,齐云缙转身离开,快步走进沈潜牢中,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说,你瞒下了什么?”
    “下官,”沈潜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连声咳嗽,“不敢……”
    “胡延庆有什么信?”齐云缙厉声低喝,“说!”
    半柱香后,齐云缙走出房门,叫来了随从:“去义仓东厕门前的青石底下找一封信!”
    周必正闻声赶来,就听齐云缙道:“沈白洛留不得,杀了!”
    “崔白还在。”周必正低声提醒道。
    齐云缙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裴寂出得府衙,快马加鞭直奔驿馆,急急往沈青葙房中走去,刚到廊下,隔着纱窗就见沈青葙坐在榻上,对面的韦策半探着身子向着她,正低声跟她说话。
    她低着头背对着他,裴寂看不见她的神色,然而韦策脸上的温存那么明显,更何况她的手,还握在韦策手中。
    裴寂站在窗前,目光掠过两人交握的双手,停在韦策那双乌皮六合靴上。
    是他?
    她不惜刺伤他,就是为了投向韦策的怀抱?
    片刻之后,裴寂转身离开。
    径自回到房中,负手站在窗下,看着无形的春风,一点点拂动廊下那丛细细的凤尾竹。
    却在这时,见她沿着幽深的回廊,急急往这边走来。
    裴寂看着她,她越来越近,她看见了他,湿漉漉的眸子迎着他的目光,一抬眼又一低眼,似是羞涩,又似是撩拨。
    前世,她便是这么看他的吗?
    又在他情意稠密之时,抛弃他,转投他人的怀抱?
    裴寂关上窗,坐回榻上,解下蹀躞带上小巧的扁银酒壶。
    “裴郎君。”门外传来她的唤声。
    “进来。”裴寂拿过小几上的琉璃盏,拧开壶嘴,慢慢地斟上一杯酒。
    沈青葙进门时,就见他低垂双目,手中拿着银壶,向琉璃盏中倾注。
    颜色金红,似琥珀,又似蜜露,沈青葙便知道不是水,是酒。
    心中蓦地紧张起来,她已经来了,他却在这时候斟酒,为什么?
    “关门。”裴寂斟满一杯,抬眼看她。
    沈青葙犹豫一下,反手关紧门扉,刚转过身,又听他道:“坐。”
    沈青葙看看眼前独独一张短榻,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坐,只站在一步开外,低声道:“裴郎君,我哥哥他……”
    “伤及心肺,高烧昏迷,”裴寂拿起琉璃盏抿了一口,低垂双目,“不大好。”
    沈青葙瞬间湿了眼睛,哽咽着说道:“郎君,求你,救救我哥哥……”
    裴寂抬眼看她,很快,又垂下眼帘。
    沈青葙便知道,他在等她,等她说出内情,以此交换。
    她压下心头的酸楚,低而快地说道:“义仓起火当天,我阿耶被仓曹参军胡延庆约往仓房相见,胡延庆给我阿耶一封信,说有人胁迫他举发杨刺史,又说若是他死了,就让我阿耶把信呈交陛下,说到一半时,仓房突然起火,有许多蒙面人到处杀人,我哥哥当时恰好带府兵前来换防,拼死救出阿耶,胡延庆被一个蒙面人用弯刀杀死,临死时扯下那人的蒙面黑巾,我哥哥看见了那人的脸,是个胡人,棕色眼珠,连鬓络腮胡子。阿耶不敢随身带那封信,便藏在义仓东厕门前一块青石下,两人刚刚脱险回家,便有武侯上门抓人,哥哥认出其中一人是那个络腮胡子的胡人,心知不对,这才杀伤武侯,带我出逃。”
    她急急说完,等着裴寂回话,他却只是抿着酒,沉默不语。
    心上越来越沉,越来越涩,沈青葙强忍着耻辱,近前一步:“郎君,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求你,求你……”
    手突然被他握住了,他倾身向她,把盏中残酒,送在她唇边。
    作者有话要说:  呃,这个送酒的动作,总让我想起潘金莲拿着酒杯喂武松,你若有心,吃我半盏残酒……哈哈哈哈,就让裴三郎客串一把小潘吧~
    第8章
    他的手暖而干燥,握住她时,带出一种陌生又怪异的体验,沈青葙在刹那的怔忪后,急急想要挣开,裴寂却只是握紧了不放,幽深的凤眸带着晦涩不明的情绪,沉沉地看着她。
    沈青葙挣脱不开,在极度的窘迫中,颤着声音叫了声:“裴郎君!”
    裴寂没有说话,握住琉璃盏的手微微一抬,琥珀般的酒液缓缓流出,濡湿了她的红唇。
    舌尖尝到一丝微辣的甜味,沈青葙刹那间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意图。
    他要的不仅是她的坦白,还有,她。
    明明是八月的天气,沈青葙却觉得一股森森冷意,从他紧握的手掌传过来,一霎时从头到脚都冷透了,牙齿打着战,身子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裴郎君,你……”
    裴寂放开了她。
    沈青葙站在原地,像风中秋叶,摇摇欲坠。
    耳边听得他温雅的声音:“你自己决定。”
    沈青葙蓦地想起从前记诵各世家谱系的时候,阿娘指着冼马裴氏现任宗主裴适之底下那个名字,含笑说道,裴适之嫡子裴寂,君子风姿,雅望非常,长安人称玉裴郎。
    原来君子,用的是这般手段。
    身边一阵风过,裴寂起身下榻,打开了门。
    光亮乍然透进来,刺伤了沈青葙的眼睛。
    裴寂站在门前,召来了郭锻:“速去义仓东厕门前的青石下找胡延庆留下的信,若是被齐云缙抢了先,就想法子弄清他把信藏在哪里,再请黄先生找一个棕眼珠、连鬓络腮胡子、使弯刀的胡人,可能是衙门里的武侯,也可能是坊市的不良人。”
    沈青葙逆着日色看裴寂,他举止从容,一派光风霁月,就好像方才在暗室中向她无声施压的,并不是他。
    君子呢。压抑的愤怒慢慢涌上来,沈青葙迈步走出房门,头也不回向后廊走去。
    他没有拦她,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君子,呵,沈青葙涩涩一笑,君子。
    韦策等在房门前,老远便迎上来:“青妹!”
    先前他们正说着话,沈青葙回头看见裴寂,便抛下他追了出去,韦策猜她大约是想求裴寂援手,此时见她回来,忙问道:“怎么样,裴中允怎么说?”
    沈青葙对上他温存的目光,心上疼了起来,低声道:“不成。”
    韦策一阵失望,忽地发现她眼睛湿着,忙抬手去擦:“青妹,你哭了?”
    “没。”沈青葙偏头躲开,声音哽住了,“策哥,我想搬出去,和你一道。”
    “好。”韦策还道她是因为裴寂不肯相助沈家而难过,柔声安慰道,“我这就带你走,不过裴中允救了你,我们得先向他当面道声谢。”
    是要谢他,他救了她,又不曾趁人之危,毁她清白。果然是君子呢,就算是见不得人的要挟,也要她心甘情愿地答应,而不是借用药物,胡乱将就。沈青葙涩涩一笑,道:“好。”
    却在这时,家僮托着一盘衣服走来,双手奉上:“沈娘子,郎君有事往府衙去了,吩咐说若是沈娘子要走,还请换上男装,府衙和齐将军那边都在找沈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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