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节
齐老太君亦是哭了起来,拍着齐瑞信的肩膀:“好了,好了,当着孩子的面,你这样成何体统。”拉着齐瑞信起来,蓉卿心头叹了口气,也过去扶着齐瑞信,齐瑞信站起来,指着地上的齐成激动的道,“这个畜生,叫官府的人来,是死是活再不与我们相干。”
“说这气话有何用。”齐老太君道,“他若真杀了方氏断不能轻饶了他,你身体不好,何必与他置气伤了自己。”
疼宠信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一瞬间将所有的假面撕开,才发现他珍爱的不过是个虚拟的人,他根本不了解他。他如何不怒不绝望,齐瑞信无力再言,转目看向齐宵,泣声问道:“宵儿,我知你们兄弟恨我,恨我当年将他们三兄弟领回来,恨我当年临江侯出事没有保护好你们的母亲,你若要报仇,就随你吧!”
齐宵不说话,蓦地侧过脸不看他。
齐瑞信长长叹了口气,却又一气未出卡在了胸口,眼睛一瞪突然就直挺挺的朝后面倒了下去,蓉卿惊了一跳伸手要扶,可齐瑞信的体重她哪能撑的住,擦着她的手……齐瑞信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一下始料不及,所有人大惊失色,齐老天君丢了拐杖扑在齐瑞信身上:“春生,春生!”蓉卿掐着齐瑞信的人中,也跟着喊,“国公爷!”
齐瑞信没有像方才一样醒过来,静静的躺着毫无知觉。
“银冬,快去请大夫!”齐老太君大喝一声,转头来看齐宵,“翰哥儿,快把你父亲抱去床上躺着。”
齐宵紧紧蹙了眉头,视线落在如死了一般的齐瑞信身上,嘴唇紧抿,迟疑了片刻他走了过来,将齐瑞信横抱起来去了卧室。
蓉卿扶着齐老太君跟过去,齐老太君走到门口吩咐张姨娘:“去把二老爷请来,让他带人将齐成关起来,稍后送去衙门!”
张姨娘回头看了眼趴在地上双眼直直看着刚刚齐瑞信倒的位置的齐成,蹲身福礼应是。
齐老太君进房坐在齐瑞信床头的杌子上,蓉卿接过丫头们打来的热水,拧了帕子递给齐老太君,她拧了帕子给齐瑞信擦着头脸,回头看着杵在床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齐宵道:“翰哥儿,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原谅他吧。”
齐宵没有说话,蓉卿也没有劝他。
对于齐宵来说,他恨了十几年的人,纠结了十几年的感情,不可能说不恨就能原谅,他做不到,相信别人也做不到。
齐老太君垂着眼泪,花白的头发尽显了沧桑和无助,她喃喃的道:“要怪就怪我吧,自小我把他管的太严,房中连丫头都没有一个,等他长大了,在外面认识了朋友,又在教司坊遇见了夙香,那女人我曾见过,是前吏部员外郎家中的幺女,自小诗书礼仪教出来的女子,若非苏堤贪墨案牵连她也不会沦落在教司坊……”她说着一顿又道,“与你父亲一见倾心,她温柔贤惠体贴周到亦能红袖添香,与你父亲而言自是难抵诱惑的……”
蓉卿暗暗吃惊,她没有想到夙香竟还出生官宦,难怪齐瑞信会对她动了情。
“后来我知道了,让他把母子四人送走,并为他求娶了你母亲。自你母亲进门后,他也没有让我失望,安分守着她。你外祖父乃武将出身,你母亲性子中亦有一份江湖儿女的侠气豪爽,但性子却是倔强高傲,与你父亲虽常因琐事争吵,但感情却也日渐浓厚。”
一个温柔体贴红袖添香,一个高傲强势豪爽侠气,各有千秋,可于齐瑞信来说,可能前者更适合他吧,蓉卿叹气。
“临江侯出事时,你父亲四处奔波,受到了牵连,当时他若不收手沉默,只怕我们齐家也难保。你母亲怪他冷漠,可你要知道,朝事风云变幻,太祖憎恶坐党之人,我们若不自保,到时候齐家一百多口人,就只能陪葬啊!”
蓉卿可以理解,临江侯和凉国公府是姻亲,诛九族中首先杀的外族就是姻亲,齐瑞信自保,乃明智之举,齐家并非他一人,他不可能冲动行事,她相信齐宵也能理解,因为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半句齐瑞信不救临江侯是错的话。
“翰哥儿啊。”齐老太君叹道,“你要怪,就怪我这老不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把我的儿子管好!”
齐宵未动,但面上已是动容,这么多年,家中唯一让他牵挂的也只有齐皓和祖母了,他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祖母,我不怪你!”却不松口原谅齐瑞信。
齐老太君满脸的疲惫,外面传来齐瑞安和齐瑞春说话的声音,过了一刻兄弟两人跨进来,见齐瑞信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他们脸色一变问道:“娘,大哥怎么了?”
“老毛病犯了。”齐老太君转目交代两个儿子道,“这里你们别管了,外面还有客人,别惊动了他们。”一顿又道,“把齐成关去后院,别的事晚点再说。”
齐瑞安和齐瑞春又看了眼齐瑞信点了点头,两个人转身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太医才赶过来,是宫中太医院的唐医正。
唐医正切脉,齐老太君问道:“人怎么样?”唐医正凝眉翻看了齐瑞信的眼帘,和齐老太君道:“怒气攻心,导致了暂时性休克,这问题到是不大,只是国公爷本就有旧疾,如此一反一复,只怕……”
齐老太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吟了一刻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唐医正听着就弯腰托转过齐瑞信的后脑勺,摸了摸,又用手指贴着他的脖颈处按了一会儿,过后才抬头看着齐老太君抱歉的道,“下官施针试试,若是能醒来加上国公爷的求生意志,病还有好转的可能,若不然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你的意思是,治不好?”齐老太君心忍不住突突跳起来,紧张的握住蓉卿的手,唐医正就道:“这要看国公爷的意志了,下官也不敢保证十拿九稳,毕竟按国公爷的病情,即便没有这一次也没有多少时日,眼下就只能……”说完叹了口气,朝齐老太君抱了抱拳表示歉意。
也就是说,看齐瑞信是想活还是想死。
蓉卿鼻头微酸,心头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内疚感来,她转头去看齐宵,就见齐宵垂着眼帘,静静立着不知在什么想什么,但脸色却是极其的难看。
“有劳了。”齐老太君淡淡的点了点头,朝蓉卿和齐宵摆摆手,“咱们出去吧。”
蓉卿就扶着齐老太君出了门,齐宵落后一步,回头看了眼齐瑞信脚步微顿,忽地道:“唐医正。”
“下官在。”唐医转身抱拳听命的样子,齐宵沉声道,“若需用药尽管开口。”
唐医正颔首应是,回道:“下官一定尽力!”
齐宵微微点了点头,跨出了房门。
蓉卿跟着齐老太君坐在正厅,不一会儿二夫人和桦大奶奶来了,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应该是听说了这边的事情,二夫人道:“娘,大哥没事吧?”揪着眉头。
“还不知道。”齐老太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唐医正在施针,稍后才知道。”
二夫人点头,视线在齐宵和蓉卿面上一转,这边齐老太君问道:“外面怎么样,客人都走了?”
“外院还有几位大人在,几位叔叔在作陪,内院来的几位夫人都辞了回去了。”二夫人说完一顿,“法事还未结束,不过四弟妹和五弟妹看顾着,不会有事。”
“辛苦你们了。”齐老太君叹了口气,“家里事情多,也得亏你们婆媳能帮上一把。”
二夫人行礼,连声说不敢!
正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张姨娘站在台矶上朝里面看,眼睛通红急的揪着帕子,无所适从的样子。
蓉卿垂头喝着茶,脑海里想着齐老太君方才说的话,不由生出一股唏嘘来,齐成对身世地位的扭曲执拗,齐宵对家事的倔强不会变通,问源究责都与齐瑞信脱不开关系,可是齐瑞信亦有齐瑞信的不易,他遇见夙香正是年少轻狂时,男才女貌一见倾心,怪只怪夙香身份所累,虽能赎身为奴可永远不可能进国公府,即便为妾也不可能,所以齐瑞信养她在外……徐夫人身份显赫,身份地位皆有,换她是齐瑞信,恐怕情感的天枰也会倾向于弱者的夙香。
可因为这些,他伤害了五个孩子,亦毁了五个孩子的一生,变形的人生观,扭曲的价值观……
思绪繁乱间,她视线落在一直沉默坐在对面的齐宵身上,越发的心疼他。
“唐医正!”卧室里,唐医正走了出来,张姨娘喊了一声,亟不可待的问道,“国公爷,怎么样了?”
蓉卿回头看着齐宵,也跟着齐老太君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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