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思之如狂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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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子时要到了,南栖该走了。
    “安昭,孩子就暂且先叫择儿。我想劳烦你,帮我照顾一阵择儿。”
    “你这个样子要去哪?”
    南栖望向外边无尽的黑夜,低头亲了孩子的额头,黯然道:“我……要去长沂峰。”
    同时。
    醒来的苍玦寻着南栖的气息,一路寻到了守在原地等他的莲辰。
    莲辰戴着面具,一手擒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蝴蝶,一手拿着阿雀的残破的魂息,对着迟迟到来的苍玦缓声道:“龙君。”
    苍玦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冷声:“你是何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今次我有三份礼,要同你换三百年修为。”莲辰轻声笑了笑,“我想龙君定会答应我。”
    一为千梓这个罪魁祸首。
    二为阿雀残破的魂息。
    三为南栖的下落。
    莲辰不愿再见溯玖,是因为他当初为了守住溯玖的理智不让他轻易入魔,在邙山一次次地伤了自己的内丹,以至于自己的天命将至,时日已无多。
    他本想将半生修为化作一双眼睛送给溯玖后,一人避开天界,安静离世。却不想,溯玖偏执入魔,如此下去,必将酿成大错。
    他虽将规劝溯玖之事托付给南栖,却还是万般不放心。
    而他若想再多活些年数,便只能设法换取上仙的修为来续命。
    第四十九章 龙族-贰拾玖
    夜色凄凄,暮雨习习。
    南栖靠着自己仅剩的修为,费尽了气力,终于回到了离开数年的长沂峰。他望着眼前的凤凰屏障,往前渠弈死去的场景历历在目,眼泪从眼角滑落,无声悲鸣。
    他倾身走了进去,屏障如一层水幕,滑过他的肌肤,是微凉的触感。
    南栖记得,这是父君给予他最后的保护。
    是他辜负了父君……
    于此,南栖也不禁感叹,若是当初,他愿意试一试自己还能不能穿过这层屏障,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的曲折了。是他自己错失了机会,是他自己太过愚笨。
    他失笑,朝前走了一步。
    “南栖!”
    身后有人唤住了他,是刚从莲辰口中得知了南栖的行踪而来到长沂峰的苍玦。
    但莲辰并未告诉他南栖的真实身份。许多东西,算得到却说不得,道破得多了,反倒容易折寿。莲辰如今惜寿,便绝不会让自己冒险。
    况且,苍玦伤过溯玖多次,莲辰也是小气了一回。
    南栖早知安昭的药粉困不住苍玦多少时间,只是没想到,竟是连子时都撑不过。南栖回过身,伤心绝意,疏远地望着苍玦。
    凤凰屏障燃起了凤火,隔开了苍玦。
    南栖终于想了起来,苍玦心尖那滴凤凰的心脉血,是自己给的。
    ……
    三百多年前,八岁的南栖与七百多岁的苍玦在凤族的庭院中相遇过。彼时,南栖还是个被藏在凤族中的娇惯小太子。
    许多纯血的凤凰在涅槃前都修为平平,为了保护他们,族内会在他们三百二十岁涅槃之前,对外隐藏他们的踪迹。所以,外界只知道凤族有一只纯血的小凤凰做了太子,却不知道这位太子叫什么名字,究竟长的什么样。
    便连苍玦也不知道。
    那一年,他随玉衡来凤族办公事,无意步入一座庭院,在深水池子中,捞起了一只落汤小凤凰。
    那孩子年仅八岁,却生得一副灵气模样,对着陌生的苍玦,他的眉梢居然带着几分神气。世人皆知凤族高贵,族中凤凰也大多不同外界有过多来往。
    苍玦无意多留,用自己的术法为小凤凰疗伤,烘干他的衣衫。
    不过是个孩子,苍玦面露温色,才刚想离开,便被这只小凤凰执拗地拉住了手,稚气问道:“这位上仙,你叫什么?”
    “苍玦。”苍玦淡淡道。
    “苍玦上仙。”小南栖作揖,故作成熟,且礼数周全,“你救了我,我要报恩。”
    “我不需要。”
    “不行不行,我爹爹说了,若得人恩惠,必然要报。”他笑起来,一口小白牙,说着不知是什么的道理,“有来有往,相处方可长久。”
    苍玦纳闷,嘴上却笑了,心想这只小凤凰倒是有趣。但他堂堂一介上仙,要一只小凤凰的报恩做什么?他再次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南栖,却不想这只小凤凰执拗,悄悄地在他腰侧的折扇中,留了一滴心脉血。
    而这滴心脉血,成了日后他进长沂峰的契机。
    原是南栖亲手种下的缘。
    原是他亲手种下的……
    可如今,南栖伤心欲绝,潜意识中将苍玦心尖的心脉血拒之屏外。
    再不许他进来了。
    “怎会如此?!”苍玦施法,但不及这屏障的千分之一,“南栖?!你怎么进去的!”这屏障出了问题,它让南栖这一只小麻雀进去了,却让他这个拥有凤凰心脉之血的人难以靠近半步。
    仓促间,苍玦在黑夜中,借着一丝月光,看到了南栖浸满血的衣衫,还有他那平坦的小腹。
    孩子不见了。
    “南栖,你……”
    “苍玦。”
    南栖打断了他,一步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看苍玦的目光中已经失了往前的温度,面上只露出一个凄凉的笑:“你说得没错,孩子确实是一个死胎。”他勾起嘴角,和初遇时天真的笑容截然不同,“你不要,我也不要了。我将他挖了出来,丢掉了。”
    黄粱美梦,这么多年,他做得足够了。
    苍玦只感到冷风刮过耳,着实冰凉,透进了身骨血肉中。
    失子之痛,并非南栖一人的。
    “南栖,你受伤了。你出来,让我看看你好吗?”苍玦的声音慢慢变得平稳,他进不去长沂峰,唯有站在外面看着南栖。他一双眸子微热,万种神情变幻。
    “剥腹挖子,如何不伤?”南栖别过脑袋,想起过往种种,故作轻描淡写道。
    苍玦站在屏外,聚集了精神,想要破了屏障。
    却听南栖轻声道:“当初我吃下凤凰草,不过是想同你有个善果。可为什么,我们会到今日这种地步?”
    南栖其实并不是在问苍玦,而是在问自己。有些答案,总也回答不好。他仰头,是雨已经停了,月色洒落在他寂寥的脸上,勾勒出一幅朦胧的画面,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一般。
    苍玦的心揪紧了:“南栖,你先出来!”
    “苍玦,你走吧。”南栖闭上眼,面色映着月光越发地凄冷。
    他不想随他回去了。
    “南栖,你受伤了。出来,随我回去。”苍玦还在努力地说服南栖,他素来是高高在上的龙君,很少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南栖,听话。”
    可惜南栖不为所动,他的心死得厉害。
    剥子之痛,记忆复苏之痛,样样痛不欲生。
    “回去?”南栖失笑,勾起的嘴角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心,抑或是悲愤,“回去继续做你后院中的一只小雀儿?被你宠着爱着,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明白,不知道?你不让我知道任何,也不让我参与任何!我只是想和你站在一起而已,可因为这个封印,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什么也做不了!”
    命中的一个劫。
    他赠了一滴心脉血。
    他也违背了父君的意思,离开了长沂峰,注定了他这场苦果。
    他是自寻的。
    当初东昇将他的一半魂息封印在婆娑河,使得南栖自小天资低微,便也是错误开始的第一步。
    “封印?南栖你到底在说什么?”苍玦想要劈开这个屏障,术法凝聚在掌心,“南栖,我答应你,自此之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寂寞。我们、我们离开天界一阵,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南栖一点都不相信,他苦笑:“那你的仙阶、你的夺嫡大业、你的权势,你都不要了吗?”
    “……”苍玦说的是离开一阵,回来后,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他也有信心夺回一切。没有不要之说,他也有自己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
    谁都有苦楚。
    南栖侧过身,失魂落魄道:“苍玦,你可知道,我的求而不得,倒成了一件幸事。”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复所有的记忆,甚至可能还会失去涅槃最佳的时机。
    听到这样的话语时,苍玦眉心落了一滴雨,今夜的雨断了一刻,又开始了。
    南栖的心同这雨一样,沥沥潮湿,生疮腐烂。
    苍玦干涩着嗓音,伤心道:“南栖,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想保护你,你……为何不明白?”
    “保护?”
    蓦地,南栖望向苍玦,抬起手指着他,狠心说道:“因你的这份保护,我错失了见到阿雀最后一面的机会!你将她带走,却将缘由瞒着我,我傻傻地等着,等来的是她的一颗心与内丹。也因你的这份保护,我的孩子才七个月就得心惊胆战,和我一样卑微至极。你说他是死胎,你说你要保我性命,可你最终想要的,不过便是处理掉一个仙妖之子罢了!”再次说起阿雀和孩子,便又呕出一口心头血。南栖曾经不怨的,都在今日翻腾。
    南栖捂住心口,只觉得万般空虚刺疼。
    而确实,南栖伤得很重。他失了三百年的修为,又强行提前生下了孩子。安昭的术法不精,他小腹上的伤口虽愈合大半,却还不断渗着血。
    若不能顺利涅槃,南栖便会死在这里。
    但他相信自己的记忆,也相信自己会在今夜涅槃。
    南栖不愿再和苍玦多说,也不愿听苍玦的辩解,他转身朝长沂峰内走去。
    屏障隔开了他和苍玦,南栖不想让苍玦见到他的涅槃。
    可万分不巧的是,安昭来了,抱着一个孩子大声喊道:“南栖!孩子不对劲!你可还有龙鳞?!”他本不想追随南栖而来,但他怀中的择儿突然涨红了脸,哭不出声来,宛若窒息于水中。
    择儿未出生时就吸取了南栖三百年的修为,本该完好无事的,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三百年的修为给得太过唐突,他现在有些呼吸困难。
    南栖刚走,安昭便遇到了这样的难题。
    他不能两个孩子都护不住啊!
    安昭见此,就将方才那片龙鳞,从小的那个孩子身上取下,放到了择儿身上。
    一片小小的黑色龙鳞,救了择儿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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