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分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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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低头看了办公桌一眼,向对面笑着点了点头,回道:好,谢谢。
    此后半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内,冯萍的思绪都再也无法从面前这个瘦削的背影上转移开,她想着从开学至今,林安对徐媛种种的格外关照,又想到徐媛对林安突如其来的与众不同,不禁有些莫名难过起来。
    林安坐在桌前,对背后的目光的毫无所觉,他静静看了徐媛留在桌面上的报名表一会,打开电脑登上系统,仔细地替对方将个人信息输入保存好,又趁剩余时间将早读上学生做好的默写试卷批改了一番,之后备课、查资料、找素材,除却偶尔喝一两口水,或是出去上洗手间外,几乎无时不刻都在埋头工作。
    葛靖似乎并不像之前冯萍在电话里所告诫的那般严厉,对上次自己的因故缺席也并未表现出不满,甚至在听到自己所提出的有关校庆特色活动安排的想法后,欣然表示了支持和赞同,还关切地问了问他最近的状态和情况,并以徐媛为例子着重表扬了他在教育上的优秀表现,甚至提出届时有关校庆的家长开放日活动的详细计划,还要邀请他一起参与进来。
    我觉得这个活动的意义非常好,既强调了我们X中关切学子们的家庭环境和影响,又能向家长们展现我们的成果和努力。亲情的稳固和增进,往往是学习和奋进的保障和动力,林老师,希望你之后能积极配合,有个别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学生的家长,我们可以考虑请过来,在那一天中参与更多有意义的活动,比如你们班上的徐媛同学?她最近的进步很大,我们都看在眼里。
    林安回忆着葛靖在罗汉园说的话,一不小心便又分了神,他偏转过视线又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徐媛所填写的报名表,手下意识地又将笔筒边的手机拿起,键盘和屏幕同时亮起,可却并不曾出现他所暗怀期许的东西,通话记录、短信收件箱,具都空空如也,波痕了无。
    他沉默无声地看了一会,刻意忽略掉心底随时间推移而越发浓烈的失望,将手机放回了原处。
    下午没有他的课,他不定时地去教学楼7班的门口转悠几圈,晚自习快结束时前去组织了一下放学的事宜后,便再次回到了办公室。
    冯萍一反常态地没有再邀他一同下班,到点以后便收拾好东西支支吾吾和他告了别。林安独自留在办公室里,继续批作业、备课,循环往复。也不知是在躲避什么,直到近十点才步履沉重地返回小区。
    此后的整整一周,林安都在这股莫名紧绷的情绪中度过,只有不停歇的工作,才能让一切杂念暂归于尘土。
    这五天内,林母来过两通电话;学生家长亦来过数条短信,就连丁华,也时不时会给他转两条流传甚广的搞笑短讯或彩信。
    唯独徐新,唯独那人,再没半点消息。
    不如林老师改天请我吃顿饭?
    时间我定。
    林安不敢承认,这便是自己情绪反复、日夜等待的有关回复。
    终于,又一个周末临近眼前,学生们的情绪在这个周五显得异常高涨,连平素最为紧张严肃的数学课,也难以让他们控制住一颗无比雀跃和蠢蠢欲动的心。
    国庆长假终于来了。
    林安同样在这一天雀跃着,甚至期待着,不是为了假期,而是为了那一点渺茫到有些微可笑的推断和幻想。
    毕竟那人第一次给他短信和电话是在周五,第一次约他相谈会面也是在周五
    多日压抑的思绪似乎终于在这一天彻底膨胀和爆发,越临近晚上,越无法再将渐失的理智说服,可直到午五点三刻将班上的学生全员解散后,手机依旧没有捎来那人一丝一毫的讯息。
    倒是林母在六点多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电话,再次确认他今夜返程的时间。
    林安强打起精神一一回答,又相互嘱咐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他订的票是晚上七点半,车站离X中并不远,打车15分钟便能赶到。林安离开学校回到了小区,上楼简单收拾一番后,便准备拎上提前整理好的行李箱,出门赶往车站。可却不知为何,到了门口又忽然折了回去,打开柜子将一周前一时冲动买下的烟灰缸拿了出来,他端详了那烟缸片刻,稍一犹豫后,将它放进了行李箱,然后才彻底离开了这间出租屋。
    楼道里的感应灯一层接一层应声亮起。林安提着箱子走出楼道大门时,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察觉到后愣了一愣,随后似在一股若有似无的感应下立马放下箱子,将手机掏了出来,等看到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署名和号码时,一抹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发觉并阻拦的欣喜和笑意,就从心底直接传达到了脸上每一个表情。
    喂。
    在哪儿?听筒的另一端传来低沉的声音。
    林安紧了紧握在拉杆上的手,轻声回道:翠、翠芳苑。
    那头顿了一下,林安似乎听见了那方隐隐约约的鸣笛声,过了两三秒后,徐新的声音才又响起:我记得你上次说国庆要回家?
    林安轻轻应了一声:恩。
    几点的车?
    林安一愣,七点半
    那头闻言答应了声,随后一笑:那还来得及。
    林安呆了呆,下一秒便听对方又继续说道:
    待在原地别动,等我两分钟。
    第14章
    夜色还未及将天边的余光全数吞灭,可那阵阵晚风中却分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涌动。
    林安站在树影中,几乎整个身体都掩藏在了巨大的阴影中,他握着已然终止了通话的手机,斜对着某个路口静静等待着。徐新会从哪个方向来,他无法判别,而自己终将往哪个方向去,亦无从得知。但这未知的忐忑,却不会让心中潜藏的祈盼和喜悦有分毫的褪色。
    车灯的光束很快从身后拂照而来,林安察觉到动静,微低着的头抬起一辆银灰色轿车已然停靠在了他身侧。
    车窗被缓缓降下,逐渐露出坐于驾驶位上之人的全貌。
    徐新冲还愣愣望着自己的林安一笑,轻声道:上车。
    林安垂在腿侧的手一动,却没其他多余的动作。
    徐新见状又一笑,打开车门后绕至他身边,替他将脚边的行李箱提起放进了后备箱,合上车盖后又几步折回,将副驾的车门打开,随后在彼此的对视中温声道:我送你。
    林安看着对方,目光微动,似有千言万语掩藏其中,数秒后却只微垂下脸,未发一语地坐进了车。
    假期前夕的C市爆发出了不小的车潮,走走停停中,窗外大小车鸣不绝于耳,然而车厢内却是一片静默。
    直到上了通往城站方向的高架,行驶才总算变得顺畅了些,徐新看着前方车流,忽然开口道:项目的事这周突然出了点变故。
    原本看着窗外的林安闻言微微一怔。
    对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仿佛是一个解释,默然回应了这一周来自己的彷徨与无措,林安听在耳里,不知怎地,心跳就快了起来。
    于是慌不择路中,他立即摇了摇头,随后又轻声回道:没、没关系
    话音刚落,便听身边传来一声轻笑。他这才反应过来,为自己无意间所袒露的企盼和心意而感到面红耳臊。
    好在徐新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他略一沉默,又开口问道:徐媛这几天有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
    林安摇头,尚未及从适才的慌张中脱身,隔了好半晌后才继续低低答道:她她表现很好。
    徐新不曾言语。
    林安稍一顿后,接着道:比赛的事情也参与得很积极辅导老师和几位学校领导都夸她懂事了不少。
    林安两手规矩地搁在腿上,脊背也因紧张而稍显僵硬,几乎笔直地倚靠在椅背上,加上轻声细语低脸谨微的模样,像极了公司里小心翼翼向上级汇报工作进程的下属。徐新无意中扭头看到,眼底不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
    许是感觉到身侧那不时向自己扫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林安的汇报声越转愈弱,直到车厢彻底重归寂静。
    徐新像是看准了时机,不给稍松懈下来的对方丝毫机会喘息,略一停顿后又问:那你呢?
    林安似是有些不解,没有立时做出反应。
    徐新顺着指示牌的提示拐入了另一条车道,冲前方崭新的路段微微一笑后问道: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林安一愣,几乎立时便想起了这连续七天来,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紧绷失控和焦灼失落。但这一切他都无法诉诸于口,于是只能愣愣坐着,任由刚借由工作话题稍稍平复下来的自己再度变得面红耳赤。
    他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应,却不想下一秒,徐新的声音便再一次响起:我过得不太好。稍一停顿,又笑道:起码昨晚就睡得不好。
    林安怔了怔,忍不住望向他。
    徐新笑了笑,并没有看他,只貌似专注地目视着前方行驶的车辆。
    沉默一瞬后,一道半似叹息调侃、却又仿佛无奈自嘲的声音在林安耳边响起。
    我总在担心,如果公司的事来不及处理妥当,耽误了行程赶不回C市,我要再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
    低沉的尾音消失在欲说还休的沉吟中,车不知什么时候起已停在了一个陌生的路口。
    徐新一手搁在方向盘上,终于在此刻转过了头来,说出了方才被拦截在喉口余下的三个字:来见你。
    林安愣住,数秒后才从对方那灼人的目光中回过神。
    他心脏狂跳地移开了视线,却不想一扭头,车窗外斜前方处的前方500m青龙路的指示牌就兀地跳入眼帘。
    那是直通往X县的道路。
    林安心里一惊,立马又回过头来,你
    徐新见他惊诧万分的模样,目光依旧紧盯着他不放,笑道:去城站的路已经过了。
    林安神色微动。
    徐新顿了一顿,又接道:所以只好直接送你到家。说着微垂下视线,问:浪费了你一张车票,林老师不会介意吧?
    林安一动不动看着对方,没回答。
    指示灯变换,徐新看向他一笑,驱车左转进入了青龙路。
    夜灯依次从身边闪过,规律的频率凭空安抚住了心底狂乱的节奏。
    再度沉默下来的车厢时而在纷杂的车流中穿梭,时而在陌生的路口停靠。徐新似是对通往X县的路途了如指掌,一路目标明确且平稳地往前开着,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
    林安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没有对这一反常现象多加追问,只一味盯着窗外时不时从眼前略过的车辆,透过玻璃上所反射出的模糊的光影,悄悄关注着徐新的反应与动作。
    X县离C市并不遥远,十二年前或许还能给人带来舟车劳顿的疲惫感,可随着高架建起,交通系统的逐渐发达,以往的奔波而今也变得平淡无奇,更何况,如今的X县早已被C市收归囊中,成了边郊发达乡镇的一份子。
    一个小时后,车便甩开了大片树丛以及农田,驶入了热闹的街市。
    经过X县二中的时候,林安的视线停留在了那熟悉的、依旧灯火通明的高三教学楼上,直到车朝前方开出了不小一段距离,他仍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去。
    徐新察觉,突然出声问道:怎么?走错了?
    林安收回视线,重新坐好后摇了摇头,没没有。
    说着略一停顿,又轻声解释道:刚路过的是我以前工作的学校
    徐新答应了一声,一个转弯,将X县二中的身影彻底从身后甩脱人是他想办法从X县调往C市的,林安刚才所关注的,徐新心中又岂会真的不知?然而他还是佯装新鲜地和对方聊起。
    哦?看上去还挺不错,和X中比怎么样?
    林安局促一笑,从升学率上来说,要差差很多
    徐新点头,笑说:这么说,我们林老师这次还算加薪升职了。
    林安讷讷,没答话。
    徐新又一笑,继续道:我听徐媛提起过,你是X中看中了特意聘请过去的,说是一进校就成了X中的万人迷,风头甚至盖过了学生们私底下评的校草?
    林安听着对方饱含调侃笑意的声音,脸又腾地红了,他无意识地直了直背脊,赧然道:没、没有的事紧张得舌头都有些打结。
    徐新见状挑了挑眉,我倒觉得可信度很高。
    林安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对方语中那委婉的褒赞之意后,连耳朵脖子也红了。
    徐新看他一眼,笑了笑,好心放过了他,不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绕弯打转。
    车速不再像先前那样急猛,入了X县后便明显缓了下来。徐新仔细看了看沿街热闹的人潮,以及路边大大小小的夜摊,半似感慨道:这里变化不小。
    林安听见,不由就想起自己记忆中上一次和对方在这里从相见到分别的情景,十二年,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再有机会,和身边这个人心平气和地故地重游。
    那时候的X县,还只有望不尽的农田和郁葱茂密的树丛排列在泥泞小道的两侧;那时候的X县,一旦天色一黑,所有白日里鲜亮的色彩都将无一例外地,跟随者沉入渺无边际的黑夜。
    可是现在,超市、路边摊,甚至还有零星几家散布在大小店铺间的宾馆,所有这些,都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次觉醒,甚至在低垂的夜幕中仍旧释放着自己的光彩。
    林安原本对这些天翻地覆的变化并无特别的陌生感,毕竟在调往C市前,这些改变都曾由他一点一滴,一分一毫地亲自经历与见证着。
    可当如今徐新陪在他身侧,以往的记忆不住倒流回笼,林安的心情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那股消沉和窒息中挣脱出来。
    于是脸色,也随之变得黯然。
    徐新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亦不再开腔。只继续专注地驱车绕过一条又一条狭窄拥挤的街道,十多分钟后,停在了恢复寂静的一条小路上。
    林安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借着朦胧地月色以及不远处路灯的照耀,他知道,两人俨然已经到了。这个路口,距离自己家的后门处已不到1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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